接下来的两日,煌月城的繁华依旧。
望春桥上的商贩依旧吆喝着,书坊外的孩童依旧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醉仙楼的雅间依旧传出琴师的琴声。
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繁华之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二皇子以“谋逆”为名,大肆捕杀观星殿下的旧部,禁军在街上游荡,时不时闯入百姓家中搜查,原本热闹的街道,渐渐多了几分恐慌。
宰相府里,却依旧保持着宁静。
秦白果每日都会去书房照看那盆向日葵,为它浇水、松土,看着它的花盘一点点长大。
他还会泡上一壶红茶,放在书桌上,等着丽塔回来——虽然他知道,丽塔此刻正被关在天牢,由禁军看守着,不能随意走动。
……
二皇子登基那日,煌月城飘起了细雨。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望春桥的青石板润得发亮,街边的商贩缩在屋檐下,没人像往日般吆喝,只有醉仙楼二楼的琴师还在弹奏《东煌赋》,可音符里没了往日的悠扬,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压抑。
登基大典在太庙前举行,二皇子穿着绣满龙纹的厚重龙袍,一步步走上祭坛时,脚下的红毯被雨水浸湿,溅起细小的泥点。
他接过传国玉玺的瞬间,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低骂:“弑兄杀侄的暴君!”
禁军立刻冲过去,将骂声来源拖了出来,可更多的低语却像潮水般涌来,连文武百官的跪拜,都显得敷衍而僵硬。
“朕登基之后,当革故鼎新,重振东煌!”二皇子高举玉玺,声音透过雨幕,却没了往日的嚣张,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逆党丽塔,勾结皇太孙谋逆,残害忠良,即刻下旨,午时,于太庙前处决,以正国法!”
旨意宣读的瞬间,人群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雨水落在伞面上的“沙沙”声。
有人悄悄抬起头,看向皇宫的方向,眼底满是担忧——丽塔宰相曾在北境雪灾时开仓放粮,曾在煌月城大水时带头筑堤,如今却要被当作逆党处决,这样的“国法”,谁能信服?
天牢深处,潮湿的石壁上渗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血腥味。
丽塔坐在冰冷的稻草上,囚服早已沾满尘土,却依旧挺直脊背。
她望着狭小的铁窗,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连一丝阳光都看不见。
禁军送来的饭菜就放在脚边,早已凉透,她却动都没动——从被押进天牢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吃过东西,不是不饿,而是心冷得像这石壁,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
“哐当”一声,牢门被推开,秦白果提着天火圣裁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玄色劲装沾了些雨水,却依旧挺拔,看到丽塔苍白的脸色,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天牢里面的饭确实难吃,怪不得你不吃东西,我要终结这场轮回了,在你走之前,还是做个饱死鬼要好的多。”
丽塔抬头看向他,声音沙哑:“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天牢,守卫森严,你不该来的。”
“我若不来,谁来给你送吃的?”秦白果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里面是刚做好的桂花糕,还带着温热,“二皇子登基后,怕百姓闹事,调了一半禁军去街头巡逻,天牢的守卫自然就松了。”
丽塔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糕点,眼眶忽然一热。
她拆开油纸,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熟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却让她想起了观星殿下——以前观星殿下喜欢吃桂花糕,每次处理完政务,都会拉着她在宰相府的海棠树下,分食一碟桂花糕,那时的阳光正好,海棠花落在糕点上,美得像一幅画。
“为什么不把幽兰戴尔喊回来?”秦白果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糕点的样子,轻声问道,“她手里有边境十万大军,只要她回来,二皇子根本不敢动你。”
丽塔的动作顿了顿,将剩下的桂花糕放回油纸包,目光重新投向铁窗:“幽兰戴尔的使命是保卫边疆。希克扎尔教国和耶梦加得联邦虎视眈眈,祸斗的封印又在松动,若是她回来,边境必定空虚,到时候蛮族入侵,封印破裂,东煌国就真的完了。”
“可你就要被处决了!”秦白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探究,“难道你的命,还比不上所谓的‘国体’?”
“我的命算什么?”丽塔转过头,看着他,眼底满是坚定,“观星殿下为了守护东煌,宁愿被污蔑成逆贼,宁愿战死沙场;幽兰戴尔为了守护边疆,多年都没回过一次京城。我不过是被处决,只要能守住东煌,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秦白果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忽然沉默了。
宰相丽塔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因为她眼底的坚定,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问你三个问题。”秦白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
丽塔点头,示意他问。
“第一个问题,”秦白果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若是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你当初还会选择帮观星殿下收集二皇子的罪证吗?”
丽塔没有犹豫,立刻回答:“会。就算知道会被污蔑成逆贼,就算知道会被处决,我还是会帮她。观星殿下是东煌国唯一的希望,她的清白,比我的命更重要。”
秦白果的指尖微微一颤,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若是有一天,东煌国真的被祸斗毁灭,你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坚守?”
“不会。”丽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坚守的意义,从来都不是为了改变结局,而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的心。
我为观星殿下而战,为东煌的百姓而战,就算最后失败了,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宰相’这两个字。”
秦白果深吸一口气,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若是下一个轮回,你还是会遇到二皇子的迫害,还是会被当作逆贼处决,你还愿意再来一次吗?”
丽塔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他,眼底忽然泛起一丝微光:“愿意。因为下一个轮回,我还能遇到你。能和你这样厉害的护卫并肩作战,能和你一起看峡谷的残阳,能喝到你泡的红茶,就算再来一次,我也愿意。”
秦白果的心猛地一震,揉了揉胸口,视线瞟向另一边。
他曾以为,这个虚假的轮回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可直到遇到丽塔后的这些天,他才明白,意义从来都不是由世界的真假决定的,而是由一起经历的人、一起做过的事决定的。
或许,这就是量子之海舰长……不同于“观察者”舰长体悟到的意义吧。
“你对这个世界,就没有一点寒心吗?”秦白果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丽塔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的笑容很轻,却像一缕阳光,驱散了天牢的压抑:“寒心啊。看到二皇子残害忠良,看到百姓在恐惧中生活,看到观星殿下的清白得不到昭雪,我怎么会不寒心?”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明亮:“可寒心不代表绝望。就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就算结局是注定的,我还是遇到了很多温暖的人——观星殿下的信任,你的守护,百姓的牵挂。这些温暖,就像黑暗中的光,就算很微弱,也足够让我坚持下去。”
秦白果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忽然笑了。他抬手,轻轻拂去她鬓边的碎发,声音温柔得像雨水:“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去下一个轮回了。”
丽塔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满是震惊:“你要走了?”
“嗯。”秦白果点头,目光里带着一丝不舍,“这个轮回的结局已经注定,我留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管有多少个轮回,我都会找到你。
这些天的相处,谢谢你的照顾,希望下一个轮回的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包容莫名其妙出现的我。”
说完,他站起身,提着天火圣裁,转身走向牢门。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丽塔一眼:“下一个轮回见。”
丽塔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牢门外,舌尖舔舐者唇角的糕点残渣,明明是如此的真实一切,为何会是虚假的呢?
……
天牢外,雨已经停了。秦白果站在皇宫的最高处,看着整个煌月城。
望春桥的青石板依旧湿润,街边的商贩已经开始收拾摊位,醉仙楼的琴师还在弹奏《东煌赋》,可这繁华,不过是轮回残影里的假象,很快就要破碎。
在轮回重启的规则之一,煌月城如果未能如历史记载的那般毁灭,就会进行下一轮回的重启。
于是,秦白果举起天火圣裁,剑脊上的红光瞬间燃起,灼热的气浪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天火出鞘!”
他猛地释放天火圣裁的第零额定功率,焚世的烈焰刹那间覆盖了整个煌月城。
“轰隆”一声巨响,皇宫的屋顶首先坍塌,石块与瓦片融化成岩浆,文武百官惊慌失措地逃跑,却在接触到剑气前的瞬间,变成了透明的虚影,渐渐消散。
望春桥的青石板开始龟裂,街边的商贩、醉仙楼的琴师、书坊外的孩童,都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点点消失。
整个世界开始剧烈晃动,空间如蛛网般碎裂,金色的光线从裂缝中透出,将整个煌月城包裹。
秦白果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景象一点点消失,眼底没有半分留恋。
当煌月城的最后一丝残影消散时,只剩下秦白果和丽塔站在金色的光线中。
丽塔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景象,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是假的。”
她挥了挥手,唇齿嗫嚅间,轻声说了句“再见”。
金色的光线越来越强,将两人的身影包裹。
秦白果看着丽塔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嘴角却带着苦笑——他知道,这不是新的开始,而是一场结束。
下一个轮回,所有的一切都会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