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奶奶一口咬着我爷老倌肩膀上的肉,骂道:“三伢子,你放不放下我?我咬死你!”
“娘!我即便是咬死我,我也不放!”
“三伢子,你大姐金花被日本鬼子捉住了,你不去救她?”
我爷老倌立刻放下我二奶奶,朝对面的山头奔去。
我二奶奶凭着一双小脚,朝我二爷爷奔去。还没走二十步,便跌倒在羊肠小道上。
一把雪亮的刺刀,从后背插入我二奶奶的身体里。
但我二奶奶并没有立刻死去,朝我二爷爷爬去,身体上流出来的鲜血,将羊肠小道染得血红。
端着长枪日本鬼子,正在快速向西阳塅里奔去,没人理睬即将死去的老太婆。
我二奶奶终于牵到了我二爷爷的手,说:“老倌子,我们终于可以死在一起了。”
又有两颗子弹,射进我二奶奶的身体里,我二奶奶立刻停止了挣扎。
我们家里那条红眼斗牛,此时此地,像是围在垓下的项羽一样,怒气冲冲,低着头颅,将两个尖尖的犄角,长啸了三声“妄眼”,对着日本鬼子冲腑冲过去!
日本鬼子哪曾料想到一条大水牛发狂的威力?瞬间被撞到七八个。日本鬼子开枪怕打伤自己人,只好纷纷让出道路,任由红眼斗牛狂奔。
红眼斗牛一直冲到我大姑母金花呼救的地方。
二十多年前,如果说我大姑母金花,是西阳塅里第一号当家花旦,应该是当之无愧。现在已四十多岁的金花,过着艰难的日子,早已失去了花容月貌,差不多是半老的婆子,哪还是什么花姑娘。
面对嘎嘎大叫的三个淫魔,我大姑母唯有双手护住赤裸裸的胸。我大姑母仿佛是砧板上的鲜鱼,再怎么抗拒,也无济于事。
可我们家里养的红眼斗士,不这么认为,一只犄角,霍地插进一个日本鬼子的后背,高高扬起,奋力一抛,便将行淫的日本鬼子远远地抛下山岗。
另一个日本鬼子,站在红眼水牛的屁股后面,抽出长长的刀子,迅速朝红眼斗牛的后腿上劈去!
我们家的红眼斗牛,好像屁股后面长了一双眼睛,后腿奋力往后一蹬,正好蹬在那个日本鬼子的脑门上,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顿时一起涂地。
第三个日本鬼子,可能只有一米四多一点,一把雪白的刺刀,刺进红眼斗牛的肚子上。
红睛斗牛的双眼,顿时涎下血珠,猛然转身,右边的犄角,将小鬼子的身体挑起,扬到半空中,重重地摔在在原地上,又补上一只粗壮的大脚,狠狠地踩下去。
小鬼子顿时变成了一堆肉泥残骨。
我大姑母爬起来,问:“红眼牯,是我娘老子派你来救我的吗?”
红眼斗牛低低地叫了一声:“妄眼”,仿佛默认了我大姑母的说法。
想着已经死去十六年的娘老子慈菇,我大姑母金花,只晓得一味地痛哭;哭过之后,又高声尖叫:“是我娘老子救了我!是我娘老子派红眼牯救了我!我就是第二世第三世,变牛变马,也报答不了我娘老子的大恩大德!”
又是一连串的子弹,打在红眼斗牛的身体上,顿时冒出无数个血窟窿。
红眼斗牛前腿双双跪下,朝我大姑母低低叫了声“妄眼”,我大姑母金花,当然晓得红眼斗牛的意思,双手攀着弯弯的的犄角,坐在牛脖子上。
红眼斗牛蓦地站起,驮着我大姑母金花,迅速朝沙子芲方向奔去。奔到我二爷爷和我二奶奶的身体旁边,红眼斗牛再也无力支持,轰然倒在山路上,把我大姑母金花,甩出一米远。
红眼不肯甘心死去,四条牛腿,在猛烈抽搐;一条铁青色的牛舌,企图再伸过来,舔舔我二爷爷的带咸味的手心。
可我二爷爷,已经无法答应红眼斗士最后一点可怜的企求。
我爷老老决明,奔到我大姑母金花的身旁,脱上黑大布印花衬衣,给我大姑母披上。
这时候,我大爷爷枳壳到了,我大姑爷常山到了,我表哥芡实到了。
我大爷爷说:“人死已不能复生,再哭也没用。时间匆促,你们几个后辈,磕三个响头,把陈皮和茴香,就地埋掉吧。”
春天的下的雨水,农夫子当作比油还珍贵的宝贝。半山腰上,斜挖一条一尺来宽、一尺来深集雨的水沟,把雨水引到山塘里,储存起来,一则种田土要浇水,二则养鱼也需要水。
集水沟靠山塘的位置,往往需要挖一个大大的沉沙池,免得流水把沙土带到山塘里,把山塘填掉。
我爷老倌含着热泪,先将我二奶奶的尸体,抱到沉沙池旁边的沙土上;再和我大姑爷常山合力,把我二爷爷陈皮的尸体,抬到沉沙池中间。
沉沙池不够长,我爷老倌只好让我二爷爷斜躺着,再把我二奶奶抬到我二爷爷的身旁,双手捧着黄色的沙土,往沉沙池中放入。
沉沙池下边的土,大都是农夫子们冬季空闲时间挖出来的,大部分是沙土,比较松散。没到四十分钟,我二爷爷和我二奶奶的尸体,已被四双鲜血淋漓的手,捧来的沙土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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