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单纯作为听众,宁玉便就小声说出自己的疑虑。
淑兰听罢,道:“你来之后,除自行打听的那些,关于她的事当真丝毫不复省识?”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宁玉已然明白淑兰并非封闭胆小的古代女子,若是日常闲聊,她甚至觉着可以把现代网文的套路拿出来与之讨论,可她也非常清楚,当前的信息线索已足够繁杂,不适宜再东拉西扯,是以认真回道:
“是。我来的那天,复有意识时人正坐于小花园偏厅之中,莫说其时何时其地何地,我甚或连这个‘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淑兰兀自点头:“嗯,当日你我在祖母那边重新见到时,听你大致提了,也是难为你,想必费了不少心思才打听了这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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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宁玉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细论起来,也不过两月。
看似短短两月,中间大小事情,却非一事毕再接一事,而是前事未结,又有新的发生,如今宁玉也想明白了,作为参与者的原主中途被“换”,使得宁玉这个新来人也只能是懵圈的状态,而实际上,很多事已经存续很久。
譬如,原主父兄进京这件事。
之于宁玉,彼时从海棠口中听到时,的确未有过多想法,甚至可以说,对于能够见到这里的“父亲和兄长”,她也是小小激动了一下的。
可是,今天经由淑兰这么一讲,却才发现,表面瞧着就一个问题,暗地里却不知已经牵扯了多少别的事情,稍只一想,其复杂程度就足以令宁玉头一天就煞有介事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变得极其可笑。
再者,宁玉所顶替的这个人物,无论出身抑或当前生活条件,确都称得“高贵优渥”,可宁玉自己也不是一味的“傻白甜”,不至于真就向往享乐,何况如今淑兰几乎亮了明牌地向她敲响警钟,她若还不加以琢磨,那可就是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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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一番撕扯,宁玉终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姐姐今日特地主动与我说起这些,想必心中已有计较,不知可否细讲?虽说今时之宁玉不复前身,但事已至此,躲是躲不开的,不若明白告知与我,我亦会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姐姐,还要请姐姐帮我斟酌把握。”
闻听宁玉这么回应,淑兰心底一时也是既欣慰又心疼,反手又将宁玉的手紧紧握住,好似要借此传递些力量过去那般,同时说道:
“你既有此决断,我便说得细些,只你需知,我们女儿家,日常只于闺中,许多事,难免知之不足,我之所讲,亦会有那揣测的部分,你若听了,勿论想法抑或不解,皆不要顾忌,只将心想的直说出来,你我探讨,多了益处也未可知。”
“妹妹明白。”
淑兰始道:
“正如方才所言,边军守将,无有上诏决计不能擅离职守,而平和之时,远离故土的边将亦不常归省,此为铁律,亦是职责使然。而人之在世,忠孝两样,为君为忠,为亲为孝。故而又有丁忧之制。若臣工亲丧,需得依礼丁忧守制,而武将又不同于文官,日常归省尚且那般不易,若在战时闻听此类丧讯,多数只得遥叩,断无临阵回退之理。”
说到这,淑兰停了下来,接问:“妹妹可有想到什么?”
此时目不能视的宁玉惟有仰赖听力,故而越发加倍认真,就怕稍不留神漏掉任何一点信息,淑兰停顿之时,她确实就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再听淑兰发问内容,一时无比感慨,什么“金手指”,哪里比得上这样一个“心灵相通”的活生生的小伙伴。
当即腰背一挺:“妹妹确有所感。”
“说来一听。”
“正如姐姐前边所提,朝廷对远离京师的官员恐觉‘鞭长莫及’,妹妹对此亦有理解,此等情形,莫说这里,便是我那边仍是一样,不外乎担心远外者抱持‘山高皇帝远’的心态,阳奉阴违,自成一派。”
淑兰眼睛一亮,微笑已现。
宁玉又道:
“但是,傅家原就扎根边塞多代,生息早在那处,按说比之离家迢迢的将领,反倒多了便利。是以归省一说,之于傅家,本是无甚影响。但因着我在这里,此事却又成了一样必须。”
可惜这会儿宁玉看不见,否则便能瞧见在她讲完这几句后,淑兰脸上的笑意明显更深。
然而,淑兰也只是在“嗯”了一声后,轻拍宁玉的手面淡淡接道:“你且再听。”
“姐姐请说。”
“以我所知,边将归省,除提前上书、层层校检之外,获准回返后,到京后首要行程必得是面圣谢恩,若前一日到京已晚,则第二日便得一早进宫,此为明文规定,便是我家爹爹,也道此节万不可错。过了这日,才是同僚会面、探亲访友。似去岁那次,我听爹娘提及,言说你父兄在京不过十日,除抵达第二日及离京前匆匆来过这家,其余时间皆未有再见。”
宁玉眉头微皱,问:“边将归省如此远途,就只得十日?”
淑兰道:“你果然还不知道,侯爷兄弟二人,他的亲弟弟,你得管之叫‘叔父’的,在你之前,早已举家在京。”
这下轮到宁玉讶异了。
蒙布下的眼睛闻言一瞪,思绪也跟着飞快旋转起来——适才自己的论调,说起来也非常直白,就原主这样的出身,处在这种环境下,明显就是“人质”,但如果傅家在此之前已经有个直系男丁在皇帝眼皮底下住着,而古代男女的分量孰轻孰重还是很明显的,那不就意味着自己的想法又不成立了?
于是疑道:“叔父?我来的这两月,的确从未听说。”
“你那叔父不仅早于你来,就连娶妻生子都是进京后的事,虽说也有官职在身,却一向都是闲职。”淑兰淡淡说着,停顿之后,道,“如今你既知晓还有这么一人,又当作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