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的车队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雪霁之前挂断电话的时候,吴二白就恨不得自己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可惜此刻的他只能紧握着手中的电话,指节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再快点!”他对着驾驶座上的贰京低吼道,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焦急。
当时他离开哑巴村留下的那些人根本不足以对付焦老板,这让他不免担心自己若是到的太迟,看到的会是一具具己方的尸体。
贰京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在悬崖边缘惊险地漂移过弯。
“二爷,这已经是极限了!”
“你放心,不过一个焦老板而已,有云爷,张起灵和黑瞎子在,他应该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因为一路疾驰,不早不晚,他们的车停在哑巴村的神庙时,恰好赶上为云雪霁收拾残局。
吴二白一把推开车门,还来不及感慨为何神庙门前如此寂静,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焦黑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散布在神庙周围,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焦糊味。
经过检查,尸体上没有枪战痕迹,没有打斗迹象,五十六具尸体就像被某种超自然力量同时处决。
吴二白蹲下身检查最近的尸体,瞳孔骤然收缩。
尸体的双眼爆裂,四肢骨骼粉碎性骨折,胸腔却诡异地完好无损。
“不是常规武器造成的。”他声音发紧,“焦老板呢?”
“找遍了,没有发现。”手下们陆续回报,“现场连一滴血都没有,这些人像是从内部被烤熟的。”
吴二白站起身,突然注意到地面上有规律排列的弹壳。
他抬头望向半空,一个堪称诡异的猜想在脑海中成形,但很快,他也因为这个猜想过于离谱,晃晃脑袋,直接将这个猜想从他的大脑里排除。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一幕同样让见惯了大场面的汪家内奸贰京倒吸一口冷气,留守在哑巴村的这些人到底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
但唯独有一个人,他从来都不曾看透,甚至连他拥有着怎样的底牌,都无从所知。
正当他们疑惑之际,终于将视线落在了那一群干涸着嗓子眼儿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疯狂朝一个方位跪拜的哑巴村村民。
吴二白眉头紧锁,带着手下朝那个方向快步走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些村民诡异的“嗬嗬”声越发清晰,在寂静的村落中回荡,是那样的诡异。
贰京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手枪,低声道,“二爷,情况不对。这些村民像是中邪了。”
吴二白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独自向前走了几步。
月光下,哑巴村的村民们以云雪霁的住所为中心,跪成整齐的同心圆。
他们双手高举过头,额头紧贴地面,干裂的嘴唇不断开合,发出嘶哑的喘息声。
最前排的几个老人甚至已经磕破了额头,鲜血顺着皱纹流淌,却浑然不觉。
看上去,是那样的虔诚。
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神明!
吴二白到了现在终究是认出哑巴村村民所围着的这二栋竹楼是云雪霁的住所。
有那些哑巴村村民团团围着,他们所处的位置倒是不是很显眼。
可黑瞎子是谁呀!
他只是微微眯起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便在人群中迅速锁定了吴二白的身影。
他灵活地穿过跪拜的村民,那些村民对他的经过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对竹楼方向的狂热朝拜中。
“二爷!”黑瞎子压低声音,一把拉住吴二白的胳膊,“这边说话。”
吴二白被他拽到一处隐蔽的角落,眉头紧锁,“瞎子,你给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些村民……”
“是云爷。”黑瞎子罕见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中透着一丝敬畏,“焦老板带人围攻神庙时,云爷……”
接着一阵叽里咕噜,黑瞎子直到把自己嗓子都说冒烟了,才将一切都说清楚。
吴二白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云雪霁杀的? 且都是死在同一时间!我说瞎子,你觉得我吴二白很好糊弄吗?”
反正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吴二白不信,瞎子他也没办法,只能耸耸肩,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二爷,我骗您干嘛?您要不信,可以问问哑巴张,他当时也在场。”
“最重要的是,这些哑巴村村民,可一个个的都在场,您瞅他们现在的样子,能让一个崇尚神明的村落做到这个地步,您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正说着,张起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两人身旁。
吴二白眉头皱得更紧,目光越过黑瞎子,望向眼前沉默伫立的张起灵。
还没等他问出问题,张起灵便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吴二白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了冷静,“贰京,带人把尸体集中处理。”
他转向黑瞎子,“你刚才说小花被云爷带到竹楼里去了,现在他情况如何?\"
“情况不太好。”黑瞎子耸耸肩。
吴二白点点头,“我去看看。你们处理完尸体后,想办法疏散这些村民。”
他看了眼那些依旧在虔诚跪拜的村民,压低声音,“今晚的事,所有人必须守口如瓶。”
黑瞎子咧嘴一笑,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放心吧二爷,这种事说出去也没人信。”
当吴二白走向竹楼时,黑瞎子已经带着贰京等人开始搬运尸体。
他注意到每具焦尸的重量异常轻,仿佛内部已经完全碳化。
更诡异的是,即使在移动过程中,这些尸体也没有散落一丝灰烬。
吴二白其中一个下属搬弄尸体时在那里嘀咕着,“真是活见鬼了……”
黑瞎子嗤笑一声,拍了拍那个伙计的肩,“兄弟,干我们这行的,见鬼才是常态,你得学会适应呐!”
此刻竹楼之内。
解雨臣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竹楼顶部的横梁,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全身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醒了?”云雪霁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和欣喜。
解雨臣微微偏头,看见云雪霁坐在床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蓝眸此刻布满血丝,月白色的外衣上也沾着干涸的血迹,仔细看看并没有在云雪霁身上找到伤口,想来,这些血迹都是来自自己。
“水……”解雨臣艰难地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云雪霁连忙扶起他,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解雨臣的喉结滚动,温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感觉怎么样?”云雪霁轻声问道,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额头,检查着他的状况。
“放心,”解雨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且,还……死不了。”
接着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眸,低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云雪霁的手指一顿,随即收回,声音微冷,“为什么要道歉?”
解雨臣沉默片刻,苦笑道,“我拖累了你。”
“解雨臣。”云雪霁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罕见地严厉,“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个焦老板有要用你来威胁我们的打算,你就——”
“我知道。”解雨臣打断他,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但我别无选择。”
云雪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问道,“以你的本事,就算被焦老板的人包围,也并非没有脱身的机会。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
竹楼内一时陷入沉寂,只有微风拂过竹帘的沙沙声。
解雨臣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半晌才轻声道,“如果我逃了,吴邪一定会陷入危险。”
云雪霁一怔,“什么意思?”
“焦老板的目标是雷城的地图没错,可当时在山路时,凭那辆车的动作,不能猜出那辆车是冲吴邪来的,”解雨臣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果我逃了,虽然我可以全身而退,但他们一定会转而全力且毫无顾忌的追捕吴邪。以吴邪的身手和他眼下的身体状况,很难全身而退。”
云雪霁的瞳孔微微收缩,“所以你……”
“所以我选择留下来。”解雨臣终于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吴邪是被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绝对不可以出事,因为,如果吴邪出事了,你一定会担心、自责……但如果出事的是我,或许会有所不同。”
“你——”云雪霁猛地站起身,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解雨臣,你这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对你来说,吴邪更重要。”
“胡说八道!”云雪霁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却又在触及他苍白的脸色时猛地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和痛楚,“解雨臣,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不在乎你的死活?!”
解雨臣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一时无言。
云雪霁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以为你死了,我会无动于衷?你以为你用自己的命换吴邪的命,我会感激你?!”
“不会!”
“一个是吴邪,一个是你,难怪你们两个有着打小的情分,在自作主张这个方面,你们两个倒是格外的相通。”
解雨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雪霁闭上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深沉的痛楚。
他低声道,“解雨臣,你太自私了。”
云雪霁面露复杂,身体微微晃动,往后退了几步。
如果你真的出事了。
我又该怎么办?
我又该去哪儿再去找一个你……
本以为远离你才是对你好,却原来,从始至终一叶障目的人始终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