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对采萍的些许青睐,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足以让后宫诸多目光再次聚焦于这位钮祜禄格格身上。皇后心中的忌惮更深,华妃则抱着看热闹和趁机拉拢的心态,连一向深居简出的端妃,也偶尔会问起一两句。
这日,皇上雍正处理完一批紧急政务,心情稍缓,听闻太后咳疾好转,便起驾前往慈宁宫探望。母子闲话间,太后自然提到了那日采萍进献的膏方,言语间颇有赞许之意。
雍正素以孝道治天下,见母亲高兴,便也随口道:“钮祜禄家的女儿?倒是有些孝心。听闻前些日子御花园里,她也机警,护着富察贵人避开了猫儿?”
皇后在一旁伺候,闻言心中一凛,忙笑道:“皇上说的是。钮祜禄格格年纪虽小,却沉稳得很。富察贵人如今可离不开她呢。”她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暗示采萍与富察贵人关系过于紧密,或有依附之嫌。
雍正听了,不置可否,只道:“既是讷亲的侄女,富察家的亲戚,规矩想必是好的。”
正说着,外面通传,说是富察贵人前来给太后请安。雍正便道:“让她进来吧。”
仪欣带着采萍进殿,见皇上也在,连忙大礼参拜。采萍紧随其后,行礼如仪,低眉顺目,姿态恭谨至极。
雍正叫了起,目光在采萍身上停留片刻。他早已听闻此女容色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难得的是,她并无寻常绝色女子的妖娆之态,反而气质清冷沉静,如空谷幽兰,令人见之忘俗。即便是见惯了美人的皇帝,心下也不由得暗赞一声好。
“抬起头来。”雍正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采萍依言微微抬头,目光依旧谦卑地垂着,不敢直视天颜。
“太后夸你心思巧,做的膏方不错。”雍正道。
“臣女惶恐,只是些微末伎俩,能入太后娘娘口,是臣女天大的福分。”采萍声音清越,回答得十分得体。
雍正点点头,似乎随意地问道:“平日除了伺候汤药,陪伴富察贵人,还做些什么?”
采萍恭声回答:“回皇上的话,臣女愚钝,不敢打扰表姐静养,平日只是读些书,习字,或做些针线女红。”
“读什么书?”雍正似乎来了些兴趣。他本人学识渊博,对子弟教育极为看重。
“回皇上,臣女资质平庸,只粗略读过《女诫》、《内训》,偶尔也翻阅些《诗经》、《唐诗》,识得几个字罢了。”采萍依旧保持低调。
皇后却忽然笑着插话:“皇上,臣妾却听说,钮祜禄格格于调香一道颇有天赋呢。前次富察贵人用的香露,便是她所调制,连太后娘娘都夸赞心思别致。”她这话看似捧高,实则将采萍置于“奇巧淫技”的境地,并再次强调她与富察贵人的特殊关系。
雍正闻言,果然微微蹙眉。他虽不反对女子有些才艺,但更重德言容功,尤其是后宫女子,若一味追求这些“奇巧”,并非好事。
采萍心中冷笑,皇后果然出手了。她不慌不忙,柔声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臣女并非刻意钻研香道,只是家中母亲病中需静养,不喜浓郁香气,臣女便试着用些花草蒸馏些清淡的露水,为母亲安神助眠所用。入宫后见表姐孕期亦不适浓香,方才献丑,仿照御赐香粉的方子,试着减了些馥郁之气,添了些清冽之味,实在班门弄斧,万万当不得‘天赋’二字。一切还需以太医医嘱和宫中规矩为准。
她这一番话,巧妙地将“调香”归结于“孝心”和“体贴”,并强调是以御赐方子为基础进行微调,并非独创,更非刻意炫耀,最后还不忘抬出太医和规矩,显得无比谦逊懂事。
太后听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哀家看她那膏方,也是以温和滋补为主,并非那些猎奇的玩意。”
雍正眉头舒展,对采萍的观感又好了几分,觉得此女不仅容貌好,性子也踏实,不浮夸。
皇后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笑着对皇上说:“皇上,今日天色尚好,不如臣妾传召几位妹妹过来,一同陪太后娘娘说说话,解解闷?听闻安常在近日苦练琴技,不如让她来弹奏一曲?”
雍正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很快,几位低位嫔妃被召来,安陵容也在其中,抱着她的琴。她显然精心准备过,弹奏了一曲《梅花三弄》,技法娴熟,倒也动听。一曲毕,皇上和太后都淡淡夸了几句。
皇后却又将目光转向采萍:“听闻钮祜禄家亦是诗书传家,想必格格除了调香,亦通晓音律?不如也演奏一曲,让皇上和太后品评一番?”
这简直是架在火上烤!若说不会,便是丢了钮祜禄和富察两家的脸面;若说会,无论弹得好坏,都显得方才安陵容的表演像是给她垫场,且容易落下“争宠”的口实。安陵容在一旁,脸色已微微发白,看向采萍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幽怨。
采萍心中雪亮,皇后这是非要逼她显露锋芒,然后再以“过于招摇”的罪名敲打她。她迅速冷静下来,起身福礼,声音依旧平稳:“回皇后娘娘,臣女于音律一道,只是略知皮毛,不敢在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面前献丑。安常在琴艺精湛,臣女万万不及。”
皇后却不肯放过:“诶,不过是家宴助兴,何必过谦?莫非是看不起本宫和皇上、太后?”
这话就重了。采萍心念电转,知道不能再推拒。她抬眼,目光清澈地看向皇上和太后:“皇上、太后娘娘明鉴,臣女并非推诿。只是臣女所学并非琴筝,而是幼时随一位嬷嬷学过几日洞箫。箫声清幽,恐不合今日热闹场合。且臣女技艺粗浅,只怕扰了圣听。”
“洞箫?”雍正倒是有些意外。箫声孤高,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常习之物。“无妨,箫声亦可静心。你便吹奏一曲吧。”
“是。”采萍从容应下。秦韵天早已通过系统,将她所需的洞箫悄然送至慈宁宫偏殿(借口是随身侍女携带)。采萍取来箫,那是一支品相普通的紫竹箫,并无任何花哨装饰。
她凝神静气,片刻后,将箫凑近唇边。
一缕箫音缓缓流出,并非什么高难度的名曲,而是一曲极为古朴、舒缓的《鹧鸪飞》。她的指法并不追求繁复花巧,而是重在气息的控制和意境的营造。箫声悠远苍凉,却又带着一丝空灵静谧之感,仿佛让人置身于秋日旷野,见鹧鸪南飞,天地辽阔,心也随之沉静下来。
她吹奏时,神情专注而平静,绝无半点卖弄之态,仿佛完全沉浸于音乐本身。那绝美的侧颜在箫声的衬托下,更显得超凡脱俗,不似凡尘中人。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殿内一时寂静。雍正闭目回味片刻,方才睁开眼,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好。箫声清越,意境高远,难得的是心静。看来教你吹箫的嬷嬷,是个有见识的。”
太后也点头:“哀家听着,心里倒是宁静了不少。比那些喧闹的丝竹之声,另有一番味道。”
采萍再次垂首:“皇上、太后娘娘过誉了。臣女技艺粗糙,只是谨记嬷嬷教诲,吹箫非为取悦于人,而为涤荡心神,故而不敢有丝毫浮躁之心。”
她这话,再次将自己与“争宠献艺”区分开来,抬到了“修身养性”的高度,完美化解了皇后的刁难。
雍正龙颜大悦,竟直接赏下了一柄玉如意给采萍,以示嘉许。
皇后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她本想逼采萍出丑或显得轻浮,却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应对得体,反而更得皇上和太后青眼!
华妃则是看得津津有味,越发觉得这个钮祜禄氏女有意思,能让皇后接连吃瘪。
安陵容看着采萍手中的玉如意,又看看皇上赞赏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经此一事,钮祜禄·采萍在皇帝面前留下了“容貌绝色、性情沉静、心思巧却不浮夸、通音律且意境高远”的极佳印象。这为她日后在宫中的立足,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她也彻底成为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及其他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焦点。前方的路,注定更加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