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别墅的客厅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空气中还飘着未散尽的消毒水味，绷带味，混杂着咖啡的苦涩，像极了此刻众人心里的滋味。
小星眸陷在沙发里，指尖还残留着抵在赵力眉心时的灼痛感。
她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将记忆里那些滚烫的碎片一一铺展开来：红旗广场的宣誓声、会议室里【永远不会忘】的承诺、走廊阴影里的相拥、手术台上那枚被反复摩挲的红星金龙胸针，还有最后摘下面罩的北青——那张她曾在心底描摹过无数次的脸。
话音落下时，客厅里静得能听见挂钟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林欣刚想去拿杯水给埃克斯先生喝，听完小星眸的故事，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玻璃杯壁泛起一层白雾。
她想起赵力嘶吼着要杀自己的模样。
【原来他......原来他是这么活着的......】
或许是可怜眼前这个男人，又或许是眼前的男人与自己的经历竟是那么的相像，林欣，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混杂着震惊与同情。
浮生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叩击，良久才抬眼看向窗外，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沉郁：
【「龙组」的誓言从不是空话，可这代价......】
她没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懂——是把自己活成灰烬，还要在灰烬里种出信仰的模样。
狂风依旧趴在沙发上，指节捏得发白。
这位向来智商堪比10岁小孩的少女，喉结滚了三滚才挤出一句：
【那手术台上的军礼......是送他去赴死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出来的。
雅各布摸了摸腰间的死亡之吻，蓝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一个人要剥离所有身份，在敌人心脏里潜伏......这简直是......】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能摇摇头，
【太疯狂了】
埃克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壁灯的光。等众人的情绪稍平，他忽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
【等等。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一种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这些记忆片段，会不会是人为伪造的？】
埃克斯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个圈，
【艾希教精通精神操控，他们既然能篡改认知，没理由做不出逼真的记忆陷阱。万一这是他们故意让小星眸看到的，目的是混淆我们的判断呢？】
这话像一块冰投入沸水中，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
小星眸却缓缓摇了头，眼神却异常坚定：
【不可能】
她抬手按在太阳穴上，那里还残留着神经摩擦的嗡鸣，但记忆里的触感却清晰如昨：
【我接触过的记忆不算少，亲身经历的记忆带着温度，有细节的肌理——比如赵力宣誓时领口被汗水浸出的盐渍，北青说话时耳后晃动的碎发，甚至手术台消毒水味里混着的一丝香水味......这些都是伪造记忆模仿不来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伪造的记忆像光滑的玻璃珠，看着逼真，却没有情感的震颤。可赵力的记忆......每一个片段都带着他的心跳——宣誓时的滚烫，拥抱时的颤抖，还有最后那句【让我再看一眼】里的......碎掉的声音】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空气里，客厅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的沉默里没有怀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清晰——他们终于看清了深渊里那束藏得最深的光，也明白了它为何会灼伤所有人。
壁灯的光晕落在小星眸脸上，她忽然想起手术台上赵力皱着的眉头，或许在那片被强制遗忘的黑暗里，他潜意识里还攥着什么不肯放手的东西。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台，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极了手术台上那道没说出口的告别。
客厅里的沉默还没散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嗡鸣。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无数只昆虫振翅，又带着钢铁摩擦的锐响——
【砰！】
一声巨响震得吊灯都在晃。
别墅那扇几百斤重的实木大门，竟像纸糊的一样被猛地撞飞，带着呼啸的风擦过众人头顶，【钉】地一声嵌进对面的墙壁里，砖石碎屑簌簌往下掉。
门后的阴影里，苏飞站在那里。
他指尖缠绕着一缕黑色的流光，细看才发现是无数纳米机器人在游走，正是苏飞的矩阵武器「万般机巧」
他扫了眼地上昏迷的赵力，又看向脸色苍白的小星眸，眼神沉得像结了冰的湖——显然，他早就知道小星眸能探查记忆，此刻心里最坏的答案已经落了实。
【你们都知道了？】
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刚才撞门的巨响更让人头皮发麻。
小星眸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是！我们都知道了！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为了所谓的计划，让他忘了一切，活得像个没有灵魂的工具，甚至要背负所有骂名……】
浮生按住她的肩膀，轻轻摇头。
狂风别过脸，摸着自己的双马尾没说话。
雅各布和埃克斯交换了个眼神，神色复杂——他们见过太多为了目标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虽不认同，却能理解这份残酷。
苏飞没理会小星眸的指责，径直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众人：
【这份「计划」关乎龙国未来的国际地位，涉及最高级别的国家安全。按规定，未授权人员知晓核心内容，格杀勿论】
他顿了顿，指尖的纳米机器人缓缓收回袖口：
【但你们是「老布什」的人，目前也算合作伙伴。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每个人问一个问题，我会酌情回答。前提是，今天的一切烂在肚子里，包括对赵力本人】
林欣第一个站出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平静，平静之中又带了些许愤怒：
【「龙组」知道他是卧底，为什么放任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6.28」案死了几百人，那些难道不是活生生的人命吗？】
【他是黑警，没错】
苏飞面无表情，【造成的伤亡和损失，也没错。但这些，都在计划的可控范围内，是必要的牺牲】
林欣还想追问，却被苏飞冰冷的眼神制止：
【我说过，一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
她咬了咬牙，终究没再说话。
浮生立马接上了林欣想问的问题，她撩了撩金色的大波浪长发，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
【可那些牺牲里，有老人，有孩子。政府凭什么决定他们的生死？人民的安全，政府的公信力，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苏飞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我说了，是可控范围。说得更直白点——这些人，都该死】
客厅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为什么该死，不需要你们知道】
他继续道，【龙国会保护每一个不该死的人，也会让每一个该死的人，付出代价】
林欣不信这世上有谁能完美掌控别人的生死，可苏飞的语气太过笃定，让她喉咙发堵。
狂风挠了挠双马尾，好奇地歪头：
【你们就不怕艾希教的人发现赵力的记忆被动过手脚，反过来破解你们的计划？】
苏飞转头看了眼小星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即转回狂风：
【执行记忆剥离手术的人，是精神类领域的顶尖强者。我们相信她的技术，不会让龙国陷入危险】
小星眸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到了手术台上那个眼尾带痣的医生——北青。
雅各布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
【龙国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士兵这么忠心？忘了身份，忘了过去，忘了老婆孩子，甚至要跟自己的国家为敌……】
【两个字】
苏飞淡淡道：
【信念】
【切】
雅各布不屑地别过脸，他这种靠赏金活着的人，永远不懂所谓的信念能值多少金币。
埃克斯推了推眼镜，语气急促：
【最后一个作战计划什么时候执行？赶紧发布任务，我们做完好回去】
【新年】
苏飞言简意赅，【目标会趁春节假期逃离龙国，那是林欣动手的最佳时机】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落在小星眸身上。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无数问题在脑子里冲撞——「母亲」现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母亲」消失了之后便再也不见了？为什么她和「母亲」见面得通过梦的方式？苏飞说的「信念」，真的能支撑一个人走过那么黑暗的路吗？
太多问题涌上来，反而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慌张地看着苏飞。
没想到苏飞却先开了口，眼神里难得带了点别的情绪：
【你想问的，我大概都清楚】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回去告诉你的「母亲」，就说你今天见过我了。她会告诉你想知道的】
小星眸愣住的瞬间，苏飞已经转身。
【记住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否则，杀无赦】
他抬手挥了挥，墙上的大门突然震动起来，嵌在砖石里的部分被无形的力量剥离，几百斤的门板在空中划过弧线，稳稳落回门框。
那些黑色的纳米机器人像潮水般涌上门板，填补裂痕，修复凹痕，不过几秒，大门就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冲撞从未发生。
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远去，苏飞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屋子还没回过神的人，和满室散不去的、比消毒水更冷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