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进入基地之后,梅季季十分兴奋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基地,而在这座巨大的基地内部又分布着许多个一模一样的小基地,就像是一个超大的小区,每个小基地的门前都有不同的名字亦或是编号。
不久,车在【52】号基地门前停下时,梅季季才看清这处小基地的模样。
灰绿色的预制板墙被风沙磨出了浅痕,屋顶的探照灯正转着圈,光束扫过墙面上喷绘的数字【52】——那数字边缘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绿,像块被反复擦拭的旧牌。
【晚上好,银角】
小星眸推开车门时,声音里带着点刚从紧张里松下来的轻软,裙摆扫过车门框,沾着的槐花瓣抖落在地,被晚风卷着滚了两圈。
梅季季跟着下车,抬眼就看见迎上来的士兵。
那人穿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点深色污渍,像是没来得及洗干净的血痕,肩章上别着枚银色的十字徽章,头发被军帽压得贴在额角,露出双很亮的眼睛。
听见小星眸的声音,他脸上立刻绽开笑,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暖意:
【晚上好,小星眸】
视线很快落在梅季季身上,笑意淡了些,带着点警惕的打量:
【这位是?】
【他是梅季季,我在兔子屋的同事】
小星眸往梅季季那边侧了半步,发绳上的草莓挂件晃了晃,
【今天陪我来做义工,正好顺路过来,就一起带过来了】
【兔子屋的?】
银角的目光在梅季季那件沾着点草屑的工装外套上顿了顿,警惕散了,伸手拉开后车门,掌心向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欢迎。基地里乱,别介意】
梅季季【嗯】了声,跟着往里走。
脚刚踏上基地的水泥地,就听见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人在检修器械。
走廊里的灯是长条形的日光灯管,嗡嗡地响,墙面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地图,红笔标注的线条纵横交错,角落里还钉着张排班表,字迹被水洇过,有些模糊。
【这边是医疗站,平时处理些训练伤】
银角指着左手边的玻璃门,里面隐约能看见几张病床,白色的被单叠得方方正正,【往里走是武器库,不过你们用不上。再往前是宿舍区……】
他语速不快,介绍得条理清晰,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小星眸,像是有话憋着。
梅季季没怎么听,手指无意识地蹭着裤袋里的打火机——那是早上帮张老头点烟时顺手揣的。
他注意到银角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针管,金属活塞在灯光下闪了下,还注意到小星眸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指甲掐着草莓JK裙的衣角,把布料捏出几道褶子。
走到走廊拐角时,银角忽然停了步,声音压得低了些,看向小星眸:
【你短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日光灯管的嗡鸣好像突然放大了。
梅季季看见小星眸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下,她低着头,发帘遮住眉眼,过了两秒才轻轻点头,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刮走:
【嗯。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
银角的笑僵在脸上,眼角的细纹瞬间绷紧。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往旁边让了让,抬手揉了揉眉心:
【先进来吧,他在里面等着呢】
梅季季跟在后面,眼角的余光瞥见小星眸抬起头时,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光——走廊的灯太亮了,倒像是泪光。
晚风不知从哪条缝隙钻进来,卷着消毒水的味道擦过鼻尖,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报数声,让这处被铁丝网圈起来的小基地,突然多了点说不出的沉郁。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刚才在车上被外套蹭出的痒意。
梅季季的指尖刚触到走廊的铁皮门,就被门缝里的景象拽住了目光。
休息室的暖光灯透过百叶窗漏进来,在地上割出几道亮纹,靠墙的旧沙发陷着几个坑,军用水壶和压缩饼干盒在茶几上堆得半高。
角落里窝着的青年正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他那有些英俊的脸,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直到小星眸的影子投进门框,他指尖猛地一顿,手机【啪】地扣在膝盖上。
斜对沙发坐着的男人抬了头,眉眼和银角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左眉骨有道浅疤,军靴往地上一磕站起身,简直和银角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黑袍少女坐在最里面的单人沙发上,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明亮的眼睛,黑袍下摆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扫过地面,像片没声息的影子。
而正对着门口的位置,那个浑身腱子肉的大叔正把胳膊架在茶几上,指节敲得桌面咚咚响。
他侧脸的线条像被斧头劈过,脖颈上的青筋随着呼吸鼓胀,看见小星眸的瞬间,那敲打的动作突然停了,眼神沉得像积了雨的乌云。
梅季季在心里啧了一声——这组合比「兔子屋」冰箱里过期三个月的泡面还离谱。
身后的小星眸深吸了口气,梅季季瞥见她攥着裙角的手指泛了白,发绳上的草莓挂件被捏得变了形。
银角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声音轻得被走廊的风卷走,只看见小星眸肩膀松了松,抬眼时已牵起个温温柔柔的笑,抬脚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门响,休息室里的嘈杂像被掐断的磁带,瞬间静得能听见众人咽口水的声音。
黑袍少女动了动,像是往阴影里缩了缩;金角已经站直了,往旁边挪了挪,指着沙发旁的空位,军靴在地上蹭出细响:
【小星眸来了,坐这儿】
【好久不见啊小星眸】
陈数泽率先打破沉默,手在沙发上拍了拍,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雀跃。
只有李孝四没动,指节依旧抵着桌面,指腹的薄茧把木纹都磨亮了,眼神像淬了冰,直勾勾钉在小星眸身上。
梅季季看得心里发毛,正想往前凑凑,却见李孝四喉结滚了滚,那股要掀桌子的戾气竟慢慢压了下去,看来,他也是明事理的人,在外人面前是不会随意发脾气的。
梅季季这才后知后觉地探出头,从门后绕到小星眸身侧。
【那个,小梅,我给你介绍一下】
小星眸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拿着手机的是陈数泽,旁边这位是金角——】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孝四,指尖在身侧蜷了蜷,
【那位穿黑袍的是黑,至于这位……】
话卡在了喉咙里。
梅季季看着李孝四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再看看小星眸紧绷的嘴角,心里咯噔一下:
这大叔跟星眸的关系,怕是比最狗血的狗血小说人物关系还复杂。
【他是我的父亲,李孝四】
梅季季感觉后脑勺像挨了一闷棍,差点真把早上的豆浆喷出来。
他猜过战友、仇人,甚至猜过债主,唯独没往这层关系上想——这哪是父女,分明是两头随时要顶角的牛。
【少在这胡说八道】
李孝四的声音像从砂纸里磨过,沉得能砸出坑,【我没你这个儿子】
【队长,你别这样】
金角皱着眉上前半步,语气里带着无奈,【星眸也是……】
【队长】
黑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李孝四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下。
【小星眸,过来坐吧】
陈数泽又拍了拍沙发,试图缓和气氛。
小星眸却摇了摇头,目光始终落在李孝四身上,那温柔的笑意淡了些,多了点固执:
【父亲,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李孝四没说话,只是将脸别向窗外,月光从他侧脸滑过,能看见他紧咬的牙关。
【过段时间,我会坐运载飞船去水晶宫,在那里当服务员】
休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梅季季心里【咦】了一声——水晶宫那地方他听过,轨道上的金笼子,听说进去的人连家书都得先过太空指挥中心的筛子,十年半载见不着面都是轻的。
可陈数泽和金角脸上却没多少意外,反倒像早有预料,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只有李孝四猛地转回头,原本沉冰似的眼神炸开了火星。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星眸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哽咽。
【滚!】
李孝四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桌子被他带得晃了晃,上面的金属杯【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给老子滚!你爱去哪去哪,别出现在我眼前就好!】
那吼声震得梅季季耳膜发疼,刚到嘴边的话全咽了回去——这气势,别说劝架,怕是多说一个字就得被他拧断胳膊。
小星眸没哭,也没顶嘴,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孝四,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弯腰,规规矩矩鞠了个躬。
发绳上的草莓挂件垂下来,在灯光下晃了晃,像滴没掉下来的泪。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很轻,却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小星眸!】
银角喊了一声,立刻追了上去,白大褂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
休息室里只剩下金角和陈数泽围着李孝四劝说,黑依旧缩在沙发角落,黑袍遮住了所有表情。
李孝四背对着门口,肩膀绷得像块铁板,没人看见他抵在桌沿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梅季季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听见远处岗哨的风笛声混着里面的劝说声,无奈,也只好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