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清净,熏香袅袅。
拓跋月立于窗前,心有所思。
听得脚步声,她转过身来,脸上并无怒色,只有一丝疲惫与怜爱。
自从沮渠上元去崔府读书,拓跋月与她见面愈发稀疏,日常往来多用书札。
方才,也是在永安前殿,拓跋月才与半月未见的女儿偶遇。
“上元,”她唤着女儿,柔声道,“过阿母这边来。”
沮渠上元所有的委屈瞬间决堤,扑到拓跋月身前,眼泪涌了出来:“阿母!我不要做武威郡主……还有,女儿属意于司马金龙,可至尊他……”
拓跋月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叹了口气:“阿母都知道。”
沮渠上元倏然抬头,泪眼婆娑:“您知道?那您为何不……”
“我知道你的心意,知道你心悦于司马二郎,早前,我便对至尊提及此事……”
“早前?”
“那时,你阿父去世不久,你偶遇司马二郎。我见你俩合得来,便对至尊说过,日后为你二人相看一番。”
“既如此,那为何……”
为何皇帝的心意变了?
拓跋月摇摇头:“或许是,因你年岁太小,还未行笄礼。至尊别有一番考量。司马金龙年纪已长,他的婚事牵扯朝局,等不起。”
“等不起……”想起她送给司马金龙的荷包,和他说的话,沮渠上元眼泪涌出,“我们都已私……”
她及时噤声,不敢说出“私定终身”之事。
拓跋月叹了口气:“至尊此番安排,既是对司马氏的恩宠与安抚,亦有不为人知的道理。你……只当是你二人有缘无分罢。”
“有什么道理!”沮渠上元激动地反驳,“他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司马金龙……司马金龙他一定愿意等我的!他待我与旁人不同,阿母,您信我!”
一霎时,脑中全是司马金龙平日的温言煦语。她坚信,只要他愿意等,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见她天真而执拗,拓跋月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心疼,亦是无奈。
这世间的道理,尤其是帝王家的道理,岂是一个“愿意”就能改变的?
“您不信?好!我去问他!我亲自去问他!”
拓跋月的沉默,显然激怒了沮渠上元。
心中那股倔强和冲动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地推开母亲的手,转身就朝着殿外跑去。侍女靖儿忙跟了出去。
“上元!”拓跋月惊唤一声。
“公主莫急!”霍晴岚抛下一句话,也飞快地追了出去。
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宫殿转角。
沮渠上元登上牛车,却未曾回崔府,而是径直去了花门楼。
靖儿已乖觉地前往中书学请司马金龙,过花门楼一叙。
司马金龙来得很快。
踏入酒肆时,他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与疏离。
看起来,他似乎已知他被赐婚之事。
沮渠上元已独自饮了几杯,酒气上涌,染红了她的眼眶……
她屏退左右,直直地盯着他:“司马金龙,至尊赐婚,你可知?”
司马金龙微微颔首。
“那……你……可愿接旨?”
司马金龙沉默一瞬,避开她灼人的目光,低声道:“至尊之意,岂容臣子置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金龙……唯能领旨谢恩。”
“好一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沮渠上元猛地站起,声音带着哭腔和讥诮,“那我呢?司马金龙,你那日收我香囊时,说‘很喜欢’,这算什么?”
“上元,皇……皇命难违……”
“我不管什么皇命,我只问你,你对我,可有半分心意?!”
积压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司马金龙见她难过,心中一软,但眼前却闪过那香囊中诡异的药粉。
言及此,心头那点残存的柔软,瞬间被冰冷的怀疑覆盖。
他垂下眼睫,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漠:“郡主厚爱,金龙感愧。然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至尊如此安排,必有深意,或为稳固朝局,或为平衡各方。你我……皆当体察圣意。”
这话如同冰水,浇灭了沮渠上元最后一丝希望。
她踉跄一步,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所有的骄傲和克制,一瞬间土崩瓦解?她猛地扑过去,抱住他,伏在他胸前失声痛哭,似要将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为何……你为何如此待我……”她哽咽着,语无伦次。
司马金龙身体僵硬,任由她抱着,双手垂在身侧,终是没有回抱她。
他能觉察到,她的泪水浸湿了他衣襟,那份炽热情感是如此真实,可一想到那包药粉,他又觉得毛骨悚然。
这眼泪,这情意,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良久,沮渠上元的哭声渐渐低落,变成无声的抽泣。
她缓缓松开他,转过身去,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冷意:“你走罢。”
司马金龙沉默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脚步未有丝毫迟疑。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沮渠上元擦干眼泪,眼中燃起一簇幽暗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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