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卷着雪粒撞在玻璃上,我哈着白气在堂屋做第五十个俯卧撑。老式石英钟的滴答声混着关节咔咔的响动,地板上渗出几滴汗珠,在砖缝间凝成细小的冰晶。父亲留下的哑铃已经生锈,铁锈味混着冷空气钻进鼻腔,倒让我想起去年春天在省城医院闻到的消毒水气息。
那时我躺在病床上看窗外的梧桐发芽,护士说我的肌无力症是先天性神经传导障碍。手机突然震动,是大学室友发来的科比退役战集锦。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在屏幕上闪烁,那个8号球衣的身影带着二十年的坚持撞开记忆的闸门——高中操场,他攥着皱巴巴的《篮球先锋报》教我后仰跳投,说男人就该把脊梁挺成旗杆。
"小满!接电话!"母亲在院里剁白菜的声音惊飞了麻雀。我踉跄着扑向座机,听筒里传来二叔沙哑的嗓音:"后山老井那边,有人看见狼影……"
积雪没过脚踝时,我才发现棉鞋底早已磨穿。寒气顺着脚跟往上爬,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骨髓。远处枯黄的荻草在风中打旋,突然想起科比跟腱断裂那场球,他单脚站在罚球线上的样子,和此刻弯腰系鞋带的我重叠成某种荒诞的镜像。
跑过第三道田埂时,雪地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有个黑影在沟渠边晃动,走近才发现是春生哥在砸冰捞鱼。"满娃子?"他举着带血的榔头愣住,"你这架势,倒像要跟北风赛跑。"
"科比说过,第二名就是头号输家。"我喘着气扒开结冰的灌木丛,忽然想起那个清晨,春生哥把热腾腾的烤红薯塞进我手里,说村东头张寡妇家的羊羔难产,我们连滚带爬冲进雪夜时,月亮正挂在歪脖子松树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发小王强发来的游戏组队邀请。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调出计时器设定三十分钟锻炼提醒。雪地靴陷进冰窟窿的瞬间,春生哥的渔网突然绷断,两条草鱼在冰面上扑腾出银白色的轨迹。
那天傍晚我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在母亲新纳的千层底上跳跃。她往我碗里多添了勺腊肉:"村西刘老师来信说,你托他找的《肌肉力学》到了。"柴火噼啪炸响,映得墙上的奖状泛起暖光——初中全市作文竞赛二等奖,题目叫《我的偶像科比》。
深夜裹着军大衣写日记时,听见隔壁春生哥在咳嗽。他去年在煤矿砸断三根肋骨,却把赔偿金全塞给要结婚的弟弟。笔尖在"真实"二字下重重划了两道,忽然明白科比手指上的绷带为何总缠着黑色胶布——有些伤疤不能示人,有些坚持不必言说。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我踩着结冰的堰塘去给刘老师送年画。老学究的玻璃板下压着张泛黄照片,年轻时的他穿着中山装站在县中篮球场前。"那年你父亲当教练带队夺冠,"他摸着胡须笑,"小满啊,人生就像这三分球,弧线越高,摔得越痛,但离篮筐也越近。"
回程时遇见王强骑着摩托呼啸而过,车后座的女孩染着金发尖叫。我低头看雪地上自己歪歪扭扭的脚印,突然想起科比退役那天,整个男生宿舍楼都在欢呼,只有我抱着收音机听完整场解说。当"Mamba Out"的尾音消失在暮色里,我摸黑跑到操场,在结冰的篮球场上独自练习后撤步。
正月初八立春,我在后山挖出父亲埋的陈年酒坛。春生哥的渔网已经补好,我们坐在晒谷场的石碾子上分饮。他指着远处山坳说那里有片野杏林,开春后能摘半麻袋。"满娃子,"他忽然正色,"你每天天不亮在河滩跑步,真当别人看不见?"
酒液滑过喉咙时,听见自己说:"叔,您记得那年发大水吗?我们被困在屋顶三天三夜,是您趟着齐腰深的水背来救援队。"春生哥的鼾声混着渐暗的天光,我摸出藏在鞋底的计时器,设定次日五点的晨跑提醒。
二月二龙抬头,我在村口井台遇见刘老师。他拄着拐杖看孩子们放纸鸢,灰白的山羊胡被风吹得飘起来。"小满,县里要办残疾人运动会,"他变魔术似的掏出报名表,"有个叫李铁柱的举重冠军,也是肌无力。"
报名表在口袋里发烫,我忽然想起那个雪夜,科比在斯台普斯中心说"那些你早起的时光,那些你努力工作的时光……"河面的冰开始消融,汩汩水流声里,我仿佛看见二十岁的自己站在领奖台上,脖子上挂着父亲亲手缝制的布制奖牌。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指尖滑落的细沙,看似无声无息,却在掌心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我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晨雾还未散尽,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脸颊,仿佛在催促着我做些什么,不要辜负这大好时光。
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虚弱无力,连双手都难以撑起自己的身体。那种无力感如此真实,以至于醒来后仍心有余悸。我知道,那是身体发出的警告信号——它累了,需要休息,更需要锻炼。幸运的是,总有一个人在我耳边温柔却坚定地提醒着:“该锻炼身体了。”这个人或许是远方的父母,或许是挚友,又或许只是内心深处那个不愿放弃的自己。每当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因为我知道,有人关心着我,在乎着我的健康。这份关怀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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