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笑宁是安晨曦的学生,44年从波士顿航校拿到了飞行执照,就到了印度加入了飞虎队。
1945年初,他驾机飞越驼峰航线的时候遭遇了极端天气,飞机坠毁在了高原上。
安晨曦找不到吴清,只能给丽娜捎信儿,这回是因为韩铄的事情找到了罗旭,才发现吴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二哥混到一块儿了。
付宁使劲扒拉着脑子里关于吴笑宁的事情,却发现少得可怜。
除了记得那个孩子那张极其漂亮的面孔,其他的都已经不清晰了。
吴清和安晨曦想要进藏,是想到离孩子最近的地方去祭奠一下,抗战胜利好几年了,总要跟他说一声儿。
罗旭是一直拦着吴清,不想让他去,但是现在他自己进藏都是势在必行,不如把这两个人该落在自个儿身边,至少放心。
年纪大了,这些年也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但真是落到了自己身上,心里还是抽抽儿的疼。
不同于罗枫的恣意张扬,吴笑宁从小就是安静内敛的,搭配上那副好相貌,走到哪儿都没人跟他说过重话。
丧子之痛,谁也劝解不了,只能陪着吴清掉几滴眼泪,还得这个当爹的自己消化情绪。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两个进藏不着急,得先探探虚实。”罗旭从连安手里接过一个烤土豆,放在炉盘上先晾一晾。
“小吴,这回我先走,你在这儿等着,天津造币局奉命赶制了一批袁大头,你跟着押送的队伍往那边儿走。
安夫人就更不能着急了,我估摸着过两年这个天津造币局必定得分出一部分人进藏,到时候你等电报,再往那边儿走。”
他这边一锤定音,吴清他们两个人自然不会反驳。
付闯顺着这个话题又提出了接罗枫回家的事儿,想问问罗枫媳妇到底叫个什么名字,娘家是哪儿的,好给人家送个信儿啊!
罗旭摇了摇头,“我托人翻了不少档案,根本就没有记录,他们两个都是刚到晋察冀的,基础资料本来就少。
后来老打仗,更是没地方找了,只知道那姑娘姓刘,还是听石头说的。”
连安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就一个姓儿,立碑都不好写。
好在她还留下一个姓儿,当初不知道多少人倒在救亡的路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俊生他们的坟是不是也得整整,疯子呢?要不要从内蒙迁回来?”
他不问别人,直接看着付宁说话。
“别瞎倒腾了,就让他们踏踏实实的在那儿睡着吧,现在整得好好儿的,将来反倒不好说了。”
听他这么一说,连安把自己那点儿念想都给藏起来了。
这个小年儿过得,本来是兄弟齐聚的好事儿,结果一帮小老头儿净掉了眼泪了。
好在小辈们把徐远平的婚事操办得十分热闹,冲淡了不少的愁绪。
人生就是这样,有往就有来。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得活着。
安晨曦没等到过年就匆匆离京了,她不放心琳达带着两个孩子在香港。
两个?47年的时候不是就一个吗?
好吧,韩铄只是没有长留香港,又不是不能去探亲。
等到了3月,昌都战役的计划放到了最高层领导的案头,罗旭也起身前往四川。
不过韩铄没有能够跟他同行,虽然隔离审查没有问题,但是一时半会儿的是不会让他露头儿的。
吴清四月份跟着押送银元的队伍入川,临走的时候他把晚晚给拉上了。
过年的时候,付宁就问过他将来的打算。
吴清是想要回波士顿的,大儿子没了,但是丽娜和吴乐宁还在,他这么多年没有陪在他们身边,现在年纪也大了,该歇歇了。
而且付宁的言语里也是赞同他这个决定的,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吴清入川可不仅仅是为了进藏祭奠儿子,而是对川藏一带的矿产资源开展摸底,同时对开采冶炼一系列的后续进行构想,提出建议方案。
拉上晚晚明面儿上的理由是:新化工厂选址。
他悄悄跟付宁说:等到他走的时候,保证把晚晚也带回波士顿去。
付宁这颗心算是稍微放下来了一点,有吴清和付闯两个人看着,估摸着闺女问题不大。
他也就回到了大别山试验场,本以为再回京就是得有重要会议,要不就是51年春节了。
谁知道,1950年7月初,一封电报就把他急召回来了。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当初他给政府和公安局写的申请,希望能够寻找一下安晨冬的下落。
申请递上去两个月,上级也是重视,专门找人核实查找,可也是一无所获。
等到了50年6月,政府为了防汛,组织人力对永定河河道和河泛区进行疏浚,从梁家庄永定河故道的河泥里挖出了个汽车的架子。
轮子什么的都找不着了,只在这车架子里发现了四具骨架和一些没有烂完的物品。
通过对手提箱、怀表等东西的分析,公安局把目光放在了付宁所说的,安晨冬一家被日本人炸死后尸首不知所踪上。
人数、汽车什么的都能对上。
又找专家测算了一下,37年之后因为战乱,这个河道就没有疏浚过。
而且39年永定河在梁家庄决口,自此就改道了,这块地方也就没有人再动过。
那么安家四个人如果是被炸死之后抛尸到河里,被冲到这儿的可能性是有的。
付宁接到消息急急忙忙的回到京城,那骨架他是看不出来什么,但是随身的物品可以辨认。
手提箱跟安晨冬当年用的一样,不过这种大路货谁都能用,也不能做个证据。
箱子里的东西都没了,也不知道是毁掉了还是烂没了。
但是那块怀表付宁见过,那是安晨冬的父亲送给他的,表壳里刻着岁寒三友。
这一点接待他的公安同志证实了,看着那怀表,再看看那白骨,付宁不得不承认,他的挚友终是走了。
其实这么多年,他也知道安晨冬九成九是没了,但还是总抱着一丝幻想,觉得没准儿他能逃出生天,在哪里隐居。
也幻想有一天,他突然就冒出来了,手里拿着几株土豆秧子,笑呵呵的跟他说:“静安,看,这是宁新最新的品种!”
但是现实击碎了一切幻想。
付宁给安晨曦发了电报,上次是安晨风回来的,在他们老家给安晨冬立了衣冠冢,这回终是可以入土为安了。
电报发走了,在等待安家来人的过程里,京城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强降雨,永定河又发大水了。
巧的是,这回又是在梁家庄决口了。
专家说,要不是提前疏浚河泛区,这次决口会更厉害,而且泥沙再盖上一层,到时候还真不好说这车架子能不能被发现。
也许就是安晨冬命里该回家了吧。
但出乎付宁预料的是,到京城来接安晨冬一家的,既不是安晨风,也不是安晨曦,而是琳达。
不是不让你回来吗?!
当着人不好说话,琳达安抚的看了付宁一眼,匆匆交接了大舅的遗骨,只在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们有谱儿!”
政府为了送安晨冬一家回乡安葬,特批了一节车皮。
付宁在京城给张罗了四副棺材,运到马家堡车站,挂在了一列南下的列车后头。
他跟连安送了琳达和棺材南下,又搭了辆北上的火车到正阳门,虽说等了一会儿,好过他们这两个老头儿腿儿着回去。
刚在站台上站稳,付宁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嗖的一下就飘过去了。
“罗松!”连安比他眼神儿好,一下就看准了。
“大爷爷!三爷爷!您们要出门儿?”果然是罗松,穿着整齐的军装,背着背包,看见他们两个很是惊讶。
付宁摇了摇头,“送个朋友,你这是……?”
罗松狡黠一笑,并不回答,只说了一句:“有任务,我先走了!”
耳边的广播里播送的是“到沈阳的列车即将发车,请旅客同志们抓紧时间上车!”
沈阳?
东北?
是了,罗松是东北人,他母亲是鲜族人,自小是会说鲜族话的。
现在的东北可是不太平啊,想来他是要去那里吧。
枫叶如血,松柏长青,大概只有苦楝树能够在春风里开花,在秋天结出果实吧。
望着北去的列车,付宁觉得这是一个新的时代,它终于来了!
——— 全书终 ————
写在最后:
感谢朋友们的一路陪伴,付宁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50年的付宁已是花甲之年,后面那些波澜他们兄弟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也不在此多说了。
大概九月底会开新书,在新的故事里,让我们认识一下与猫为伴的保卫干事,另一个傅宁。
很多在这个故事里没有详述的谜团,很多事情的结局,会在傅宁的故事里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