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王的落荒而逃,付宁和张君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老王拿自己当了行走的墓碑,在他心里自己的命不仅是属于自己的,也属于那些跟他一块儿从东北出走的兄弟们的。
他极度的渴求活着,渴求能有一个受承认的地方,用来安放他和兄弟们的灵魂。
所以他上下钻营,把自己从危险的地方运作出来,默默的扎在这个大山的小村庄里干杂活儿。
同时,他也在端详着另一艘船,不停的评估跳船的得失。
付宁这个试验场并不是那么的严谨,但老王一直是视而不见。
不仅他看不见,还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眼神。
小满在村子里闲逛的时候,不止一次听说,驻扎在这里的国军想要到试验场来,不管是搜查还是搜刮,都被老王给拦下来。
他甚至还自己掏钱请人吃饭,就为了试验场的清净日子,可他从来没跟付宁说过。
再加上他上次来传信的事情,付宁想着帮他找条出路。
随着中原、山东、安徽、江苏各个地区的战场形势不断变换,留在大别山区的国军正规军也越来越少。
各个县政府都把手里的民团武装往县城附近聚集,想要抱团取暖。
梅家村这里也不例外,驻扎的敌军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县城撤,可老王就是不动地方。
等到付宁的玉米都黄了叶子尖儿,皖西一分区的基干团已经推进到县城底下了。
附近的民团都不再往那里聚集了,就算是岳秘书在电报里把价码标得高高的,也没人去救他。
等到县城再次解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梅家村剩下的民团“呼”的一下做了鸟兽散。
有偷跑回家的、有跑去外地的、有带着人枪往山里走的,自然也有想要转换阵营的。
老王带着几个人在观音寺的门外已经等了很久了,他心里也不确定,毕竟他上次说要想想,结果想了两个多月也没露面,还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呢。
付宁带着保本从地里回来,后头跟着小满,背了满满一筐的红薯尖尖。
“老王?今天怎么有空了?”
“付先生,那个……那个给我保证的先生,还能找到吗?”
张君现在可是不好找了,忙得陀螺一样,县城是解放了,可是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得从头捋一遍。
很多人跟事儿都需要鉴别,规矩、制度都得重新制定,人手是怎么都不够的,连倪墨都被借到县里干活儿去了。
付宁看了看老王和他身后的人,了然的一笑,“能找,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空儿。”
张君把常用的电台频率给了付宁,让他有情况好跟县里联系。
付宁让保本发个电报过去,说是梅家村的守军打算起义了,要转交军需,希望县里过来人交接。
至于来人是算他们起义,还是算投降,他可也就管不了了。
“行了,电报发走了,剩下的事儿交给老天爷吧,至少你们的命都保住了。”
付宁安抚了他们几句,就张罗着大家一块儿吃饭。
也没什么特殊的,大个儿的窝头配上盐水煮的红薯尖尖,还有一大盆蒜泥拌的熟土豆片。
小满娘用小铁勺挖了一坨猪油,在火边儿上烧热了,扔进去一些葱须子炸香了,趁热往菜里一倒,就算是这顿饭的油水了。
老王几个人都是食不知味,拿着窝头在手里揉搓,直揉成了渣渣,才胡乱往嘴里填。
这一下午他们可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张君带着倪墨还有一小队人马回来了。
看见他骑着小毛驴,付宁想起当年去雁北的张半仙,区别就是现在的张君是个寸头,也没有当初的胡子拉碴了。
他从驴背上下来,笑着跟老王握了握手,“你想的时间够长的!不过想明白了就好!”
听见这句话,老王松了口气,也握着他的手摇了摇,“我们把配发的军装、粮食和子弹都扣在梅家村了,没让他们的人带走,现在可以交给你了!”
“好!”张君一挥手,有负责军需的同志走过来跟老王身后的人交流。
而他则是跟老王说:“这批军需来的非常及时,那些当官的从县城逃跑的时候,把能带的都带走了,我们现在正到处找他们呢!”
老王往四下看了看,拽着张君往付宁这边走了几步,小声儿跟他说:“我知道他们跑到哪儿去了!”
“哪儿?”
“沙头岭!”
“确定吗?”
“确定!就是为了这批军需,他们特意来人通知,说是县政府在沙头岭临时办公,让把东西送过去。
那个人现在还在仓库里绑着呢!”
张君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保本发电报去了。
付宁看着老王把刚才一直佝偻着的后背挺直了,伸手掏出支烟卷叼在嘴边儿。
两个人目光一交汇,付宁就明白了。
那批军需不过是敲门砖,而这个情报才是他老王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