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把老陈叫过来,让他把这个地方的所有权捋明白了。
“我觉得这个山坳里的地应该都是庙产吧?怎么成了个人的了?你得给打听明白了,别我庄稼种上了,回来几个和尚找后账。”
老陈把山下村子里的保长找来了,具体的情况还得这守家在地的人来说。
这个村里“梅”是大姓,保长也姓梅,五十多岁了,穿着斜襟的大袄,烟袋上插着杆旱烟袋。
他说这个山坳里确实都是庙产,民国27年(1938年)日本人打进来了,这一路上烧了不少村子,这座观音寺也没逃了。
本来寺里还有几个和尚,当时死了两个,剩下的除了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和尚,其余的都跑了。
有跟着队伍走的,也有去了其他寺院的,没两年那个老和尚就没了,这块地方就没了主儿了。
他们村上有个有钱人家看上了这个地方,在县里走了路子,把这个庙产买了下来。
又招了几家佃户把地种上,这块地方就改了名儿叫“梅家坳”。
谁知道他们家今年走背字儿,落到卖房子卖地的地步了。
“他说这地要个什么价儿啊?”
“咱可不敢给他做主,他们家就住在前头的镇子上,刚才就找人给报信去了,估计快到了。”
那就等一等吧,付宁摸出纸笔开始跟这个保长聊天,问一问这里每年下多少雨、主要都种什么作物、收成有多少……
聊的时间不长,有个老头儿骑着头小毛驴就过来了。
“老哥,就是这位先生要买地嘞。”
付宁刚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目光,那个阴沉沉的劲儿扎得他浑身不舒服。
“老哥,我是诚心想买地,跟您询个价儿,都是实在人,您给个底价吧。”
没等老陈张嘴,这个人自己就搭话了,他官话说得不错。
“家门不幸,要卖祖上的产业,价钱上也退不了多少,这个地方你看见了,要地有地,要水有水,一亩地少了十个大洋我是不会出手的。”
付宁从他说第一句话就开始在心里吐槽,什么叫你们祖上的产业,那不是你捡庙里漏儿的时候了?
还十个大洋一亩地?!
那我当棒槌呢!
“老哥,我们是外地来的,不敢说你们这边儿的行市怎么样,我们那边十个大洋一亩都能买到极好地段的上等良田了,这儿?”
付宁四处一看,嘴里嗤笑一声,“荒山野岭不说,离县城也不近,这地顶多算是中等田,这些年光种了,肥料跟不上,不好好收拾收拾,中等田都够不上了。
咱们也不用拉拉扯扯的,六个大洋一亩,你就说行不行吧?行,咱们立契书;不行,我还得赶着去看下一家呢!”
那个老头儿说十块大洋一亩地那就是纯粹的漫天要价,他要卖地心里不舒服,也是拿付宁这个外地人撒气呢。
但付宁这硬气也确实是有底气,他不是非在这儿不可。
反正不可能十块大洋买一亩地,大不了接着找地方。
省下的钱还能换成物资,将来有的是用得上的地方。
梅老爷看付宁不松口,倔劲儿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就是不讲价。
付宁对着老陈一摆手,走吧!
这位失心疯了,十块大洋一亩地,让他慢慢儿卖去吧!
他刚一抬腿,那个保长赶紧过来留人,就看见他把梅老爷拉到一边儿叽叽咕咕说话。
虽然都是方言,付宁也能蒙着听见几个词儿,“你儿子”、“不好卖”、“时间”什么的。
看着梅老爷的脸色有变化,付宁把老陈揽过来,在他耳朵边儿上说了一句,“老陈,你也去帮忙劝劝,这事儿成了也有你的好处。”
老陈眼珠子一转,把脸一抹,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就过去了。
两个人围着梅老爷一通儿劝,总算是让他松了口儿了。
不过他要一亩地六块半的价钱,而且只要银元。
付宁又开始砍价,如果给银元的话,那一亩地就是六块,绝对不会多给;
要是收美元,现在外头兑换都是一美元换大概三块银元,他们就是一亩地两美元,最后如果有零头儿就往上进。
要是收法币,现在是一美元兑二十法币,付宁还能多给,就按一亩地五十法币给他。
三个价格摆出来了,你自己挑吧。
梅老爷一摇脑袋,反正是不要法币,美元在这山沟里也没地方兑换去,还是要银元。
他把地契拿出来一看,这块地方连上观音寺这个院子,一共是十七亩半,按付宁的价格算,正好儿是105块大洋。
付宁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那两卷银元是三爷走的时候留给他的,一百块一卷,这一路上已经花了二十多块了。
他点了头了,两家就准备签契书,保长做那个见证的,也在契约上按手印。
这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只要把价钱写上,三方按了手印就齐了。
梅老爷签了名儿、摁了手印儿,四下里又看了看这片地,眼睛里满是舍不得,可是那小儿子还等着救命呢,不卖不行啊!
“这位先生,小老儿给您提个醒儿,这块地方是菩萨的地界,凡人可是压不住,我买了这地之后,家宅不宁不说,连年人口有伤,您好自为之吧!”
他临走都不忘了拿话刺刺付宁。
那付三爷也不是嘴上肯吃亏的人,当即一笑,双手一抱拳。
“谢您提醒,不过我买这地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办国民政府的农事试验场,在这里培育良种,可泽被苍生,想来菩萨有灵也只有相助的道理!”
梅老爷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一甩袖子骑上小毛驴就走了。
付宁见他走远了,把那契书交给了老陈,“你拿着它到县里备案盖章,把这件事情砸死了,回来我给你两块大洋,算是这些日子没白辛苦。”
“好嘞!”老陈一听说有白花花的大洋拿,那精气神儿立马就起来了,拍着胸脯保证两天之内,一定把这个事儿给办好了。
而保长则是凑过来,用手往四下一指,“先生,这些人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