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置身海底。
黑暗,冰冷,沉重,窒息。
偶尔能感知到周围的声音,男人们的交谈,女人的哭喊——相较之下,女人的哭喊是从稍远的方向传来的,伴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劝阻,似乎想往这边硬闯。
说不上来的感觉,孟宴臣本能地排斥这道声音,对方越是想靠近,他就越是想逃离。
好在最后她没有如愿。
即便如此,孟宴臣还是想挪动身体逃得远一些,再远一些。可惜,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非但没能动弹一下,反倒因此感到疲累,重新沉入了黑暗中。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时而被尖刺扎进皮肉,灌进冰冷的液体……
再后来,居然出现了狗的声音,哼哼唧唧的,听着很是委屈。大概因为没被理睬,它靠过来,拿鼻子拱他,舔他的手心,它和想象中一样毛茸茸、热乎乎,不像他,冷得发僵,一点也动不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冷。
只是,孟宴臣没来得及摸摸它,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周围变得极亮,打眼看去,似乎是在商场里,灯光璀璨,人来人往,语笑喧阗,一扫而过的几个门店和商标,有点眼熟,好像以前来过。
不待他仔细分辨,眼前便切换了画面,仿犹如电影镜头般在如织的人潮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家名品店前,黑底的标牌上是两行银白色的闪亮的英文字母:
J·D
JAQUET DROZ
略有耳闻,是一个来自瑞士的钟表品牌。
正疑惑着,凌云致从里面走了出来。
孟宴臣一懵,瞬间泪如泉涌,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可喉咙像是被扼住,拼了命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想去触碰,却连自己的身体也找不到,动也动不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跟随移动,看她所看,听她所听,仿佛被囚禁在虚无中的一抹幽魂。
他急得团团转,她却悠哉悠哉地去买奶茶,还是那样,含住吸管时,会提前满足地眯起眼,结果刚喝进一口,突然间眼睛瞪大。
至于原因,孟宴臣也很快听到了,滋啦滋啦——仿佛是在灵魂深处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持续了足有半分钟。
紧随其后,一道机械声上线:“宿主?”
“系统?”
凌云致只讶异了很短的时间,便主动交涉,“我的任务做完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系统顿了顿,有点不习惯,“你怎么不喊我大件货了?怎么肯去做任务了?是不是被夺舍了?”
“女人至死是少年,”她低下头,拨弄着塑料薄膜,“以前是我不懂事。”
孟宴臣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那副姿态和口吻是她惯用的,为了不节外生枝,而暂时地服软示弱。
但系统好像当真了,“既然这样,干脆留下来呗?”
“已经分了。”
“可以复合。”
“不会复合。”
“为什么?”
“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没有为什么。”
“他有什么不好?”
“不要。”
她的态度很清楚。
但系统仿佛听不懂,全然不提那些,反而东拉西扯了一堆,劝她留下来,跟孟宴臣——跟他重归于好。
孟宴臣听见凌云致叹了一口气,很疲惫的感觉,没有解释,不去争辩,也不再像曾经复述中最初的那样怒不可遏,吵个高低,而是边喝奶茶边安静听着,偶尔还会很认真地点头附和,“对,你说的对。”
“是的,没错。”
“他确实很优秀。”
“能跟他结婚绝对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可问就是,“不要。”
在她把空包装扔进一楼的垃圾桶时,系统终于觉察到她的敷衍,停下来再次追问理由。
凌云致依然拒绝解释,“不要。”
然后戴好口罩,走出了商场。
温度略高的夜风吹过,系统像是有点急了,“他身价亿万,温柔体贴,慷慨大方,干净专一,爱你爱得不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哦。”
“真清高就从头坚定到尾,你中间爱也爱了,睡也睡了,到底在矫情什么?”
“嗯。”
“阮娇娇!”系统的声调尖利了起来。
“离开这里,你哪有机会接触这种阶级、这种质量的男人?遇到个有点小钱的富二代都费劲!就算遇到了,大把的美女等着挑,人家也看不上你!给你挑的已经够好了,又不是什么烂黄瓜,各方面条件都那么优秀,你到底在作什么?”
它高高在上,接近怒斥:“离了孟宴臣,还有谁会爱你?谁会看上你那现实世界里贫穷的条件,父母离异的家庭?谁会爱你平庸的相貌,冷漠的性格?”
而被提及的当事人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扑上去咬死系统,但他的激愤毫无用处,根本阻止不了那张喋喋不休散播恶意的嘴。
他被迫听系统翻起她原生家庭的旧账。
不听不知道,竟和她分享给他的有着相当大的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