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放假一天。
再有10天,长沙各大高校就放假了。哈军工按惯例统计购买车票返乡的学员名单及去往的地点,给学员统一买火车票。
长沙有了自己的机场,黄花机场。
赵奕早就想坐飞机了,磨了陈羽西一个多月,终于,得到了陈羽西的应允,答应跟她一起乘坐飞机返回b市。
陈羽西缺钱缺得厉害,相比花高价买飞机票,她更想把这些钱省下来,攒着,用来给子钦打电话。
但赵奕是她最好的伙伴,她不能一点儿不管她的心情,只顾着自己。
赵奕开心死了,一大早拿着找指导员开好的介绍信,拉着柳荷,乘车去飞机场给3个人买机票。
这次过年,她俩不回家,到陈羽西家里过。因为,赵奕老爸在b市开会、集训,过年不回家;因为,子钦要回家了,她俩想见她,要敲打敲打她;更因为,她俩就喜欢跟陈羽西粘在一起,感觉跟着她开心…
为了不那么扎眼,两人没穿军装,穿得是王中华给她俩做的休闲棉服。
尽管如此,两人瞩目的身高和笔挺的身姿从人群中穿过时,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普通的棉服,浸染了军人的气质,变得光彩熠熠。
赵奕没注意这些,崭新的机场让她兴奋不已,她拉着柳荷的手,咧嘴笑着说:“你没看到我跟陈羽西要钱的时候,她那心疼的样子,快把我笑死啦!”
“你这人太坏!知道她缺钱,还逼着她出机票钱!”
“我就想知道,我在她心里值不值得一张机票钱。你不知道,她对我有多抠。那时候,给你们买衣服,给我,就一串5毛钱的糖葫芦!要不是我死缠烂打,她是一分钱都不打算在我身上花!”
“你这么在乎这个?”柳荷看向赵奕,有些诧异。她知道赵奕不是个在乎金钱的人,相反,她一直都很大方。
“我不在乎钱不钱的。我在乎的是稀缺性!现在,陈羽西缺钱,我就让她给我花钱!等她不缺钱、缺时间了,我就让她花时间在我身上!我要她的稀缺性!她是我的知己!我也是她的!她必须要为拥有我这么一个知己付出点代价!”赵奕笑得露出了大白牙,“这样她才会珍惜我!”
柳荷心灵为之一震,她一直以为赵奕是个粗线条的人,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细腻的想法。
“过几天,我再把钱还给她!今年的压岁钱,也全给她!看她谈恋爱谈得这么寒酸、辛苦,感觉可怜又可笑!我想看她感动得屁滚尿流的样子!肯定很好笑!”赵奕哈哈笑着,让柳荷不禁感叹道,“你对陈羽西好得没话说!”
“那是因为她值得!好啦,把证件给我!”
赵奕把3人的学员证和介绍信从购票的窗口递了进去。
因为是军校的学员,机票价格优惠了百分之二十。每张便宜了16块。
“赚了!省下来的钱又可以让她多打几分钟电话啦。”赵奕把找来的钱和机票放进了兜里。
她的举动让柳荷心里触动下,主动说道,“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我也缺钱,但我愿意给你花。将来我缺时间的时候,会专门挤出时间,花在你身上!”
“啊?”赵奕心里有一丝明白,却不太敢相信。
“啊什么啊?陈羽西欠你的,作为她表妹,我补给你。省得你说我们家欺负你!”
“还可以这样?”
“你不愿意啊?那…算了。”
“愿意、愿意!”
“那走吧。今天有《赌神》,不是一直想看吗?我陪你看!”
赵奕收了笑容,她知道,柳荷不喜欢看电影,平时,也不关注电影院上映什么电影。
很明显,是为了陪她专门查过的。
心里感动下,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另一边,陈羽西陪着指导员林舒来到了市中心医院的康复医院看望耿小玲。
一年多了,耿小玲的腿缓慢地康复着,已经可以脱离轮椅,靠拐杖行走了。但要完全康复,估计还要1到2年,5个疗程的康复治疗。
照顾她的爸妈,闲得难受,再加上,治病花了不少钱,半年前各自在医院附近找了一份临时工干着。一来可以就近照顾女儿,二来可以赚钱供女儿治腿。
周末、节假日,作为嫂子,林舒会时不时回家看望小玲,有时是到医院看她。
元旦,没有事,恰逢小玲做年前最后一个疗程治疗,她带着陈羽西来到医院,看小玲的同时,也想借机跟陈羽西聊一聊她接下来的委培方向。
大二下学期开始,每个学员要开启专业性极强的课程训练。确认优秀学员的委培方向是指导员最重要的工作。
陈羽西既是优秀学员,又是她顶在意的学生,自然是更加关注了。
医院的外面有一条长但不宽的小河。她们沿着河边慢慢散步,小声交谈着。
“你不想做战略官?”林舒感到意外。陈羽西各方面表现优异,基础技能满分,体测结果刷新女子记录,深得其他女学员的爱戴,在男学员中的口碑又非常好。最重要的是,她为人正直,富有正义感,很难得,是预备战略官的不二人选。
“指导员,我想考飞行员。我们国家缺乏飞行员,我想毕业了以后,加入飞行员的序列,做天空的征服者。而且…”陈羽西笑了笑,说了实话,“听说,民航飞行员赚得比较多。我最近穷疯了,对金钱比较渴望。不想以后像我爸一样,没有时间陪家人,又不能给家人足够安全的工资条!”
“你想赚钱?”
“嗯,我想赚钱。”陈羽西看着静静的河水说,“那天,我在家看我妈理换季的衣服。我发现,她没几件衣服,除了白大褂还是白大褂!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是医生,大部分时间都是穿着白大褂。我觉得…这不应该成为她衣服少的理由。我想给她买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一年四季的。春天穿绿色的衬衣,夏天穿淡紫的裙子,秋天穿驼色的风衣,冬天穿薄而保暖的羽绒服。我想让她的衣柜塞满春夏秋冬!让她每次换季时,发愁来不及穿的衣服怎么处理…”
“不做战略官,太可惜了。”林舒叹了口气,虽觉遗憾,但又释然了,“你妈妈要是听到你有这番话,怕是要哭了,没白养你!”
“我才不跟她说这些呢。省得她出门找不到北!”
“你啊,就嘴硬吧。好啦,我知道啦。考飞行员很难,对数学、英语、物理成绩分数要求很高,刚好是你的短板!真得决定了,恐怕放假的时候要补课啦,不然,以你现在的成绩,我看悬!”
“谢谢指导员!我会努力的!”
“行吧。我给你打申请,你就加油吧。嗯?陈机长?”既然陈羽西做了决定,林舒不再强求,决定全力支持她。
“是!”
两人走完一条小河的距离,来到了医院的侧门。
从侧门走进去,沿着走廊走到“康复中心”。从“康复中心”正门走进去,上了两层楼,走到小玲所在的206病房,却没有看到人。
“护士,你好,能帮我看看206病房的病人现在在哪里吗?”林舒找到值班中心的护士问道。
“哦,一个小时前,跟一个人出去啦。”护士回答道。
“跟谁?能帮我查一查吗?”林舒心里一紧,脸色变白了。
“我看看,应该有登记的。”护士拿出“来客登记簿”,仔细查找一番后,抬起头对林舒说,“是一个叫庄小雨的人。是病人的朋友!经常来!”
“庄小雨?”是谁?
在离市中心医院10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建筑项目正在加班加点造。
这块被围起来的地方,是长沙第一家中港合资医院项目,半年前正式启动,将在半年后成为长沙最大、最先进的综合性医院。
在围着的挡板上,写着这个项目的具体介绍,名字叫“湘希综合性医院项目”。
湘是湖南的简称,希是顾希的希。
背后的香港公司正是当下冉冉升起的香港宋氏集团。
在这片建筑项目外面,小玲试着把拐杖丢掉,像刚学步的孩童,一步一步走向30米之遥的人。
她的每一步迈得很吃力,伴着疼痛,几次都欲跌倒,生生稳住了身体。
“不要动,等我…等我走向你!”她满头大汗,却不愿服输。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小玲想走最短的距离,但她的腿不受控制,总是左右摇摆。
30米直线距离,被反复拉长…拉长…又缩短…
微弱的阳光下,她的身影长又斜。还差十多米的时候,她的身影跟小雨叠在了一起,这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小雨担心着,但她听话。
小玲让她不要动,她就努力把身体钉在地上。
虽然,她的魂早就离了体,在空中凝望着。
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她看着小玲,从可以走5米,到10米,到今天的30米。
30这个数字,是她们的一个约定。
如果可以走30,小雨想带小玲走,走进属于她们的世界里。
两人都很紧张。
紧张到忘记呼吸。
10分钟…亦或20分钟…或许更久…
当两人只剩一步之遥时,小玲停了下来。
她知道,只要她迈出最后一步,这世界上就不再有耿小玲这个人了。
她将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小雨,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此生挚爱。”
“我害怕!”
“…”
“害怕极了…”
“…”
“可是,我更害怕你重新陷入无穷尽的黑暗。所以…”小玲踏出了最后一步,“我来了!”
小雨伸手接住了小玲,她可以闻到小玲身上的汗味,是一种恐惧却勇敢的味道。
她感觉飘荡在空中的魂魄又回到了身体里。她无比珍爱地抱着怀里的人,小声哭泣着,低声说着,“谢谢…谢谢…谢谢…”
“你不应该说这个…”小玲的脸紧紧贴着小雨的。一声又一声打桩的声音那么吵,那么令人烦躁。她们却开心极了,紧紧相拥着。须臾,两个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厮磨着,缠绕着,汲取着。
“你好甜。”小雨叹息着,琢磨着,手指头理着小玲凌乱的刘海,眼眸晃动间,思索着,而后,情难自禁地,闭上了眼睛,重新覆盖了上去,许久许久不愿离开。
“我带你回家。”
1990年的第一天,有一个人,消失了。
另一个人,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