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在死寂的空气中轻轻荡开。
“……呵。”
她慢慢地伸出手,没有推开沈霁,那染着蔻丹的指尖,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轻轻抚上了他汗湿颤抖的后颈。像抚慰,更像鞭笞。
“沈…霁,”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慢条斯理的、带着一丝慵懒的醉意,却字字清晰入骨,仿佛刚才那场差点演变成弑主惨剧的动乱从未发生,“你这惊醒本皇子的方式……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冰冷的嗤笑声还回荡在死寂的寝殿里,云初指尖抚过沈霁后颈的触感,与其说是抚慰,不如说是一道点燃引信的幽蓝火焰。
那指尖的冰凉与沈霁因极度恐惧和屈辱而滚烫的皮肤形成剧烈的反差,激得他浑身肌肉猛地一绷,几乎要从她身上弹开。
然而,云初的力量出乎意料。
在他颤抖着试图抬起身体的瞬间,那只滑腻如毒蛇、带着锋利蔻丹的手猛地下压!
那看似随意的触碰瞬间化为不容抗拒的钳制,将沈霁的颈骨牢牢按回锦缎之中,连带着他紧绷欲逃的身体也被重重摁回她温软的身躯上。
“嘘——”一声轻得如同叹息的气音,带着浓郁的酒香,却比最锋利的刀刃更冰冷地抵住了沈霁试图挣脱的势头。
云初的另一只手,则以一种惊人的敏捷和力量,倏地探向沈霁的脑后,修长的手指深深插入他被冷汗浸湿的乌发之中,强迫他与她对视!
那动作粗暴得近乎掠夺,与她眼底那份慵懒而危险的笑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霁被迫抬起了脸,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没有了醉意朦胧的轻佻,只有一种被彻底激怒、被冒犯至顶点后反而催生出的、更加浓稠也更加致命的探究与兴味。
锦榻上散落着琉璃碎片与酒液,浓烈的焦糊气与酒气混杂着殿中原本奢靡的熏香,共同交织成一剂令人头脑发昏的迷药。
沈霁的视野被那双攫住他的眼睛占据,里面仿佛旋转着一个能吞噬一切理智的旋涡。
前世刻骨的仇恨……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却在即将清晰浮现的刹那,被身下这副温软而极具压迫力的躯体硬生生碾碎!
云初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带着甜腻酒香的热气灼烧着他的唇。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本能召唤,在混乱的恐惧、濒死的求生欲和骤然贴近的异性气息冲击下,蛮横地撕开了他理智的最后防线。
复仇?
那遥远的宏图在剧烈的生理反应和近在咫尺的危机面前,突然变得像隔世的烟云般模糊不清。
就在他瞳孔因这极致的混乱与迷惘而剧烈收缩的瞬间——
云初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猛地向上挺身!
红唇如同坠落的血色星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残忍的温柔,狠狠地、精准地覆上了沈霁因惊吓和缺氧而微微开启的薄唇!
时间、空气、仇恨、恐惧……一切都在这一刻凝固、炸裂!
“唔……!”一个压抑不住的、破碎的音节从沈霁的喉间挤出,随即被彻底吞噬。
那不是吻,更像是一场宣告征服的掠夺。
她的唇瓣柔软而强势,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攻城略地。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她独特的气息,如同一股炽热的岩浆,顺着被撬开的唇齿,蛮横地灌入沈霁的五脏六腑。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深处积累的所有力气,所有用来抵抗的力量,在接触的刹那间被轰得灰飞烟灭!
僵硬的身体瞬间瘫软。扼过她颈项的手此刻只能无力地虚拢着,指尖悬停在凌乱的锦缎上微微颤抖。
他绷紧的背脊在温热香软的躯体包裹下节节失守,那被冷汗浸润的肌肉一寸寸融化在这突如其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温存里。
屈辱吗?
痛苦吗?
那些前世今生累积的、足以将世界焚毁的恨意呢?
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沈霁的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星光彻底熄灭。
只剩下茫然、沉溺,以及被这毁灭性的“亲昵”强行唤起、如同野火燎原般的、最纯粹的本能渴望。
他被迫承受,被动沉沦,甚至在某种更原始的驱使下,舌尖笨拙而迟疑地微微回应了一下那份包裹着他的、致命的甜蜜与灼热。
这一下微弱的、不情不愿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回应,像投入油桶的一星火花。
云初的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满意的喟叹。那双掌控他头颅的手,一只依旧插在发间牢固地固定着他,另一只则缓缓滑下,带着一种慵懒而危险的掌控感……
***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巨石,缓慢而艰难地浮向水面。
最先感知到的不是光线,而是一种奇异至极的温软触感——那是一种陌生的、慵懒的依偎,带着甜腻余韵的暖意。
沈霁的眼睫颤动几下,宿醉般的钝痛和沉重的疲惫感缠绕着四肢百骸。
昨夜……那些模糊又尖锐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冰冷的指尖掐住颈项,刺耳的碎裂声,烛台倾倒的焦糊味,还有……疯狂的……
心脏猛地一沉,他倏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锦绣帷帐模糊的顶部轮廓,清晨微凉的光线穿过缝隙,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惨淡的影子。
然后,他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身前。
六皇女凰云初,此刻正窝在他的臂弯里。
是的,窝在“他”的臂弯里。
她的姿势甚至称得上柔软而毫无防备。
如云的乌发有些凌乱,散落在他的胸膛和锦被上,那张在前世令他恨入骨髓的绝色容颜,此刻褪去了所有凌厉,只剩下浓密眼睫垂落的一片安宁阴影。
她的脸颊就贴在他的臂弯处,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手臂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麻痒。
沈霁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昨夜那雷霆之怒、同归于尽的狂怒仿佛是一场遥远而荒诞的梦。
他僵硬地躺着,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弹,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后又瞬间沸腾,撞击着耳膜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
他的手臂……怎么会搂着她?!
她又怎么会……如此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