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童稚公寓的外观,群芬觉得有文艺范儿,但总感觉公寓有些老旧。群莉则在想,这公寓是当初童稚买下的,后来离婚判给了晓研,萧乾竭力帮晓研争取最大经济补偿,那时自己还鼓励丈夫,还站在晓研的立场把童稚骂的狗血淋头。
想不到今天又来他的公寓了,她忍不住问:“你是租住在这里吗?晓研一个月要你多少钱?”
童稚没想到群莉会问这个,硬着头皮说:“我算借住,她说就让我一直住着,不过户。”
“哼,她还真大方。她要是敢过户给你等于撕毁了你们的离婚协议,我可以去告她,当初我们家萧乾费多大劲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群芬把这关系听了个仔细。
“童稚,你现在跟小芹还有联系吗?”群芬想着作贱童稚一把,毕竟在北京他跟小芹打得火热,姐姐都不知情。
“还真让你说着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说起跟小芹的合作,童稚的自信心就提升了不少。
群芬一时噎住了,想不好怎么往下说。
“是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合作法?跟我们说说呗。”群莉说得云淡风轻。
其实群莉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澜,她想起回洛杉矶在飞机上认识的吴笛,她从吴笛嘴里套出不少小芹的秘密,但现在她只能自己消化这些秘密。之前想过跟小芹合作,感觉她变化很大,不像刚毕业时那样骄横、自恃清高了。可认识吴笛之后,群莉改变了主意。她在找机会,让小芹出丑的机会。她现在想的是:如果自己想做影视,跟吴笛合作更好,她已经跟吴笛无话不谈了。吴笛来洛杉矶是她帮助介绍的娱乐公司,引进了两部动作片去上海的院线放映,群莉也有抽成。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把那个吴笛玩弄于股掌之中,想怎么合作就怎么合作。
“其实也没什么,911的时候我们一帮人在灾后帮着干些粗活,现在,给小芹的剧组做场记算是轻松的。”童稚说得很平常。
他并没有那么高尚,懂得谦虚,可他没把帮小芹做特效的事告诉群莉,因为他能想象得到,群莉是做传媒的,弄不好会不经意地泄露剧组的商业秘密。
“啊,她请你们一帮流浪汉做场记?不会是为了省钱吧?什么档次啊,一听她就拍不出什么好片子来。”群芬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托住腰还忘不了损童稚两句。
童稚看着群芬,知道她在装样子,她也就五六个月的身孕,远远到不了得托着腰的地步,童稚感觉实在滑稽。
余震坐在轮椅上,脑袋不住地转来转去,谁说句什么,他都不得不仰头看着,也够辛苦的。他现在跟童稚是铁哥们儿,见群芬给童稚难堪,他想帮童稚说话,可群芬又是群莉的妹妹,他有点儿左右为难,就低声说了一句:“你当心点儿。”
进电梯时,童稚熟练地把轮椅倒进去,群莉看着眼前的童稚像刚刚认识一样,这个花心男人真的变了很多,群莉想。
一走进公寓的客厅,一股噎人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尿液、劣等烟草、汗臭和厨余垃圾的味道,群芬迅速捂住口鼻,站在了门口。
群莉也觉得这里的空气质量威胁到妹妹和她肚子里的胎儿。
她停在玄关处,故作镇定地说道:“童稚,早知道我们应该带防毒面具来才对啊。”
童稚听了不禁脸红,余震对童稚说:“不是有空气清新剂吗?你去拿出来我帮你喷,再开开窗户,一会儿就好了。”
群莉觉得既然来了,扭头就走总不太好,何况她对童稚与小芹的合作很感兴趣,显然吴笛不了解这个情况。她决定还是留下了待一会儿,她让妹妹群芬在走道里等一下,自己就开始在公寓里四下观察着。原来男人住的地方可以用窝来形容,本该是卧室的里间空空的,地上的卧具不过是床垫、席子、床单,看上去睡了不少人。
“啊,之前我那些兄弟都睡在这里,现在去片场了,这边刚空出来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童稚解释着。
他没说这间房子准备搬空给汪富贵他们做海外仓,对他来说,任何稳定的收入都是不可或缺的,做海外仓很适合余震,他可以待在公寓里,还能坚持创作,两全其美。但他不知道群莉姐妹来访的目的,所以他很谨慎。
说男人粗心,没有女人敏感,那得分什么事,说到男女之事,男人比女人更多戒备心也说不定。和余震相识,童稚表现出最大的同情,让这个曾经的越战英雄很感动,各自落魄且正当年的两个男人惺惺相惜了。余震对童稚讲了不少群莉上中学时的事,她们家的事。
在汪富贵、小聂和童稚商量着把童稚的卧室做成仓库,建造他们网店的海外仓时,童稚马上提出让余震留下来管理海外仓,说美国的医疗条件好,可以给余震治腿,兴许能让他重新站起来,这让余震兴奋得整宿睡不着,立刻决定留下来。可现在童稚就是觉得余震对群莉的感情超出了老同学、同乡的层次,他不能不警觉。虽然自己现在处境依然艰难,但怎么说也曾经是科技精英,未来不可限量,看看眼前这公寓,当初是买来打算娶群莉进门的。
别看余震比童稚大几岁,毕竟涉世不深,把他和群莉长期通话的事告诉童稚,还把他怎么针对邱枫为群莉出气当英雄救美一样地对童稚吹嘘,当时童稚听听就算了,可现在看余震的眼神,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群莉,他确定这个越战英雄对群莉的感情是当真的。难怪他跟自己说起群莉与萧乾之间的纠葛时那么冲动。
“姐,你还没熏陶够啊,咱还是出去另找个地方吧,你在这儿能吃得下东西吗?”群芬用一张餐巾纸捂住嘴站到群莉身边说道。
转而她又对童稚说:“就这还收拾什么呀,全丢出去烧掉。这房子让你们住糟蹋了,养猪都没这味道重,嗨呀,姐,咱快走吧。”说着就去拽群莉。
“那好,我们在下面等你们。”群莉说着就和妹妹一起下楼去了。
童稚看这时群芬也顾不上托着她的腰了,撇撇嘴笑了。
“你别在意哈,这女娃的确有点儿凶。”余震还安慰上童稚了。
“没事,我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呢。来,我推你,咱们下去吧。”童稚随手带上门。
他边推余震下楼边问余震,如果群莉要合作,他是跟群莉合作,还是和汪富贵他们合作。余震还真没想到会这样,磕巴了半天叽咕出一句话。
“她们应该是过来耍的吧。”
群莉发给童稚的位置是一家牛排馆,童稚把轮椅停在了门口。
余震尴尬地仰头看着童稚,低声问了一句:“是这里吗?”
“是的,不急,稍等一下。”童稚似乎很熟悉这里,余震想。
没多大功夫,牛排馆里走出一位头上缠着白布的印度人,手上拎着一块钢板,他把钢板斜搭在台阶和地面之间,坡道就有了。他于是走过来帮童稚拉轮椅,看得出他很小心。余震大概没承受过这样的礼遇,呼吸都变得急促了。童稚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坐到卡座里,童稚和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余震的轮椅在走道边。又是那个印度服务生走过来,他手里拎着的是一个没有腿的椅子。他把那个特制的椅子放在童稚身边,示意余震别紧张,他熟练地抱起轮椅上的余震,把他放在那个特质的椅子里。还用英语对童稚说:有任何需要可以按桌上的铃呼唤他。
余震想起童稚跟他说过这里对残障人士很友好、很尊重的话,转头看看童稚露出一个微笑。
余震看见桌上每人一套的刀叉,不由得头大,这家伙什老子也不会用啊,他看看身边的童稚,眼神中满是胆怯。童稚也只能是用眼神宽慰着越战英雄。
“群莉,你现在是网红啊,红得发紫,来看我们,我们都受宠若惊了,不好意思啊,今天让你俩见笑了,这顿饭我请客。”童稚掀开了腔。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姐,拣贵的点。”群芬说着就把那一本厚厚的菜谱举到群莉眼前。
童稚微笑着说出几道菜,群芬翻开菜谱低头一看还都是贵的菜。眼神中流露出惊愕又带几分怀疑的神情。
“群莉,看看我点的合不合你味口啊?”童稚目光盯着群莉问。
群莉记得和童稚来过这家店,也记的这几道菜,她嘴唇微微上翘。
群莉按下妹妹举到眼前的菜谱,轻声说道:“先这样吧,不够再点。童稚,你现在混得可以啊,看来跟着小芹混不少挣钱哪。那你干嘛不也住到片场去,把你的公寓出租出去呢。”
“啊,他是为了照顾我。再有-----”余震还想往下说,被童稚拦下了。
“哥,看你说哪儿去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高尚。”童稚说道。
他不想让余震说出汪富贵他们要用公寓做海外仓的计划。这时候,服务生开始上菜了,余震的窘态达到了极点。童稚微笑着把自己盘中的牛排切好,然后把自己的盘子和余震对调了,余震看看对面的群莉,有样学样地用叉子叉起牛排放进嘴里。
童稚把不同口味的酱料放到余震的盘子边:“哥,沾着吃,可以吃出不同的口味呢。”
群莉姐妹俩相互对视一眼,都含意丰富地露出了笑容。
群莉把嘴里的食物嚼完,对童稚说道:“童稚,记得你之前是做科技的,现在专业还拎得起来吗?愿意跟我们合作吗?”
“其实我们的项目科技含量不高,你不会觉得大材小用了吧?”群芬早就想直奔主题了。
“你俩都给我说糊涂了,我哪算得上什么人才。就说吧,你们打算做什么项目,我又能帮你们做点儿什么呢?只要我能胜任的,我一定竭尽全力。”童稚说道。
“我姐的网站你一定知道,红得一塌糊涂,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就浪费了,你说是吧。我现在帮她做一个同名的网店,投入嘛,我们俩拿头份,你要是愿意也可以一起啊,现在进来可是头啖汤啊。兵哥哥,你要愿意也可以投入啊,咱还是老乡呢,又是邻居,啥关系能比这更近呐。”群芬的语气很有些挑衅的味道。
童稚轻轻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那照你这么说,就不是合作,我就是合伙人啦。做网店,你们是做母婴产品吗?我又不熟悉。”童稚语气很平淡。
余震一听要投入,紧张得嘴里“呜呜”两声,群莉看了眉毛拧成个疙瘩,她最讨厌人嘴里满是食物就在那里说话。
还好童稚表示了婉拒,余震才不那么紧张了,咱们说,投资童稚也要排在自己前面。可刚刚群芬那些话让余震不安,他琢磨着群莉是不是也把自己当成那么近的关系。刚刚吃出些味道的牛排,突然就感觉没了味道。
“你也太小瞧我们了,谁会做那些红海产品,我们当然会做小众产品,利润高的。总之,只要你愿意合作,后面咱们都好商量。反正比你跟小芹合作赚得多就是了,最重要的是能发挥你科技的特长。你和我姐坐镇美国,我在香港,都是高端市场,后续咱们再开发日韩市场,未来不可限量啊。怎么说,给个痛快话。”听上去,童稚非得立刻答应才算得上是男子汉。
“嗨,你又不缺钱,干嘛那么猴急的,总让人家考虑考虑嘛。童稚,快吃吧,等下凉了。”群莉在一旁阻止着妹妹群芬。
群莉觉得童稚应该会同意合作,其实姐妹俩做网店也不需要童稚一定投钱,她看得出来,童稚不是 投不起,是被群芬的轻慢伤到了。
一顿西餐结束,童稚信守承诺买了单,姐妹俩告辞而去。童稚推着轮椅往回走,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