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婉仪有事要报。”
“祖父徐嬴,意,意图谋反!”
……
月明星稀。
桌上两杯茶水热气腾升,桌边两人对面而坐。
“徐相叫孙女告发自己,不怕本王,真将你这徐家连根铲了?”随手揭下面具,夏侯朝露出真容。
徐嬴无有惊异,抚须道,“殿下故意对老臣透露当年消息,也没担心老臣会猜出你还活着,顺嘴将此事捅出去不是。”
“除了殿下,还有谁会记得,孙玉桂这个匿迹多年、通晓诸事内情的宫中老人。”
“在这种时候,放出此等特殊之饵,要钓的,便只能是老臣了。”
这不仅仅是饵,更是机会。
夏侯朝眉目微扬,“明知如此,徐相为何还要上钩?”
听得此语,徐嬴躬身要拜,夏侯朝眼尖手快,先半步将他扶起。
他言语未停,“逆女欺君罔上,靖王企图谋权篡位,老臣作为父亲、外祖,皆参与其中,无可辩驳。”
夏侯朝能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就预示着,此战已败。
“还请殿下,看在老臣以往尽瘁事国的份儿上,饶过徐氏一族。”
“老臣,甘愿束手……”
“你倒也不必将事情都揽下,知情,不算多大罪过。”夏侯朝重新入座,抬眸道。
“徐相虽是野心勃勃,可这野心尽用于朝堂,尽在造福百姓,所做所为皆是为了云姜安泰。”
“好坏黑白、功过是非,世人看得清楚,也分得明白。”
“殿下……”
“坐吧。”夏侯朝轻点桌面,“本王许久,没与徐相同席谈天了。”
他没落准话,但徐嬴的心已经放了大半。
再回位子,他松下紧绷的肩膀,将剩余顾虑道出,“殿下,老臣这逆女……”
夏侯煦犯的大错无可挽回,这个情没人求得来,他只能再争取保全自己的女儿。
不想话未问完,夏侯朝便笑道,“多年前先皇便说过,这世间,再无徐青婉。”
“谢殿下。”
“谢,先皇。”
……
长明殿外艳阳高照。
思绪还归,徐嬴于门外站定,理袍正冠,吞息吐气之后,方才迈开步伐。
递交辞呈,再有数个来回的辞别与挽留,他这番告老还乡十分顺利。
只出门之时,多出来一个夏侯朝。
“一道走吧。”
前头还有一句同行的话,后边一路未再得声。
徐嬴没有不自在,他知晓,夏侯朝不过是想送他这最后一程。
皇宫的路即便是以往走惯了,亦觉得长。
今日卸下担子,耳朵边、脑子里无有朝局政事叨扰,反倒走得快了许多。
宫门临近,夏侯朝才张口,“徐小姐,如何?”
徐嬴脚步微顿,落了半步,“还好,只是有些神志不清,记不得前事了。”
疯了,总比一直傻着好。忘却前尘,每日像个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也好。
夏侯朝步伐不换,面色不变。
唯闻一道轻淡的叹息,最后也淹没于脚步声里。
待到马车前作别,夏侯朝方置第三句话,“徐相近来消瘦不少,务必保重身体。”
徐嬴看向自己愈空的袖管,扯唇笑道,“谢殿下关心,如今,老夫有的是时间休养,要不了多久,那肉就能长回来。”
夏侯朝轻抖衣袖,颔首浅笑,“慢走。”
……
定云关。
“戴征,你别得意太早,待靖王殿下收到消息,定将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每至饭时,肚子填饱有了力气,前任定云副将史介的嘴巴就变锣作鼓,扒着牢门敲敲打打。
今日一听有人靠近,他又呼嚎起来。
牢门一开,两名士兵冲进去,一左一右将史介架起来。
“都大卸八块了,还怎么五马分尸?”戴征站在牢房外,隔门嘲他。
“戴征?你要做什么?他娘的给老子松开!”
戴征微抬下巴,“靖王要是知道,你就这么随口把他供出,怕不是要先给你大卸八块。”
“你……”镣铐哐当直响。
“得了,你的老大早已伏诛,你多余挣扎。”戴征持续讥讽。
为平定云关匪祸,圣上指了他领兵,又特地派了两万兵马前来增援。
暗里投靠夏侯煦的马卫姜为他开设鸿门宴,明面接风,实则是威逼利诱,想将他拉进反贼阵营。
不从,便要借那莫须有的匪祸之名除掉他,顺带吞占那两万兵马。
有聿王殿下的提醒在先,再加叶将军之鉴,他不可能掉以轻心。
他先是假意答应,后暗中将自己的兵马安插在边军之中。一得聿王密令,他便趁马卫姜酒醉卸防,送他上了西天。
擒贼擒王。
马卫姜是个大布袋子,他手下的兵便是装在袋子里的沙,袋子破了,里头的沙不出片刻便会漏个干净。
其中当然也有些许负隅顽抗的,譬如史介,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清剿,叛军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既然吃饱了,那就上路吧。”
戴征一发话,两个牛高马大的士兵拽着人便走。
史介双手死死抓住牢门,“上什么路?上哪儿去?”
戴征抱臂嗤笑,“上云都去见你的靖王殿下,他在大理寺狱等你多时了。”
“你,你什么意思?你给老子说清楚!”听闻夏侯煦入狱,史介这才惊慌。
戴征却不打算再搭理他,“来人,将叛党押解回京。”
“是!”
“戴征,你给老子回来,说清楚……”
咒骂之言变成歇斯底里的叫喊,戴征充耳不闻。
出了大牢,便见一人小跑而来,是马卫姜手下的另一副将,蒋飞。
蒋飞同他一样,亦是假意迎合。他刚到定云,这位便偷偷摸入他帐中,阐明一切,而后与他表里相合。
他负责由外渗入,蒋飞负责在内策反。他们的第一次配合,打得无懈可击。
“将军,探子来报。”蒋飞额头有汗,说话却一点不喘,“向梁军撤了。”
戴征边听,边继续前行,嘴角挂起笑,“果然。”
“没想到啊,那白事用的小小纸扎花还真给他们吓着了,跑起来可是一点不带犹豫的。”
“人庆阳好歹到过城门口,这向梁,也太不中用了吧。”
崇拜和好奇各占半边,蒋飞凑在戴征身旁问,“将军,如此偏门的招数,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