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条街,靖王府的爆竹声还能顺着风传入纪逢欢的耳朵。
她顾不上听。
夏侯煊布置的任务虽然难度不大,可前前后后规整起来,得花费不少功夫。
不过他给的时间充裕,无需太过着急,整理完手头的部分,纪逢欢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闻听咔咔的响声之后,浑身松弛下来。
稍不留神,月光就铺上她回家的路。
府衙里的人,除去她秘密留下来的几个,其余的时辰一到,便击电奔星,跑得连脚印也不留一个。
如今她一声令下,留下的那几个很快也没了尾巴。
将秘密任务牢牢锁于府衙,纪逢欢缓行归家。
她照常路过老唐的店,却见大门紧闭。
平常总会给她分出一盏灯,昨日还笑着同她挥别的人,今时不见踪迹。只那悬在檐角的一对点亮的灯笼,在风中荡来荡去。
转头朝靖王府的方向看去,纪逢欢小声发问,“莫不是瞧热闹去了?”
自是无人应答,她摇摇头,继续迈开步子。
衙门与她家离得近,车马都是浪费,她又有武功傍身,护卫侍从更是用不上。
夜间独行,也是半点不怕。
但今日,有些不对。
巷中无人,商铺屋门已关,原该安安静静的周围却是脚步声杂乱。
纪逢欢心下冷笑,终究是轮到她了。
软剑在月下泛着银光,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发出轻微鸣声。
偷袭不必事先言语叫阵,疾风扑来,战局立时打开。
纪逢欢将身一侧,抬手挥开飞镖几支。不待她复原动作,飞镖的主人又携刀而至。
她手腕一转,迎前接招。
圆月的光芒足够亮,飞来的刀剑、横过的拳脚均能清楚照见,独刺客蒙着的脸看不清晰。
没过几招,纪逢欢便知晓,这几人不打算取她性命,劈刀砍刀俱是避开要害,往她的手脚去,似是更想将她生擒。
他们不杀她,不代表她就会手软。
她干的是得罪人的活没错,可今儿是个特殊日子,能在这时候找上门来的,只有那几位。
银蛇一个扭身,狠狠咬开黑衣刺客的脖子。
眼见在她身上讨不着好,刺客哨子一吹,又引来一群人。
“好大的手笔。”纪逢欢不惧反笑,“谁还没个兄弟姐妹了。”
语罢,也往自个儿怀里掏。
可没等东西掏出来,局势瞬间反转,纪逢欢一个眨眼,身旁便倒了一大片。
使劲瞪大眼睛细看,倒下的人胸口上貌似都钉着一支袖箭。
连发袖箭射出的声音本就微乎其微,再有刀剑交错声作挡,想要发觉更是难上加难。
身后有人靠近,纪逢欢反身一剑刺去。
“纪大人,是我!”是昨日才与她打过招呼的声音。
她的剑停止前行。
也不管人能不能瞧得见,老唐一把扯下面罩,“是我,老唐呀!”
“老唐?怎么是你?”纪逢欢惊道,怪不得这人今日反常呢,原是跑别的活儿来了。
平日至多只能瞧见他盛汤擦桌的动作利索,哪想他还有这样一面。
“他们今日开战,将军担心宫外生变,特意让我盯着大人这边呢。”
“将军?”纪逢欢蹙眉问,她认识的将军可不少。
“我家将军,姓寇。”老唐低声答。
纪逢欢眼睛一亮,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纪大人,快走吧。”
“这些人?”
巷角处仍有黑衣人冒出。
老唐一刀解决一个尚在喘气的,“放心,有人善后,跟不上来的。”
确定是自己人,纪逢欢不再拖拉,跟着老唐迅速逃离。
余下几个刺客欲追,刚跨出一步,却觉后脑剧痛,而后齐齐倒地,不省人事。
卖糖葫芦的老梁随手将空着脑袋的草靶子扛上肩头,挑了眉笑,“要不是今儿生意好,这一下便宜不了你们。”
他一回头,黑衣人乱七八糟瘫了一地,便是将那靖王府的爆竹偷来在这儿放,也叫不醒一个。
……
天音阁自开业以来头一次闭门谢客,众人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法子能打听到里头发生什么,在外边晃个几回,便各自去找其他乐子了。
阁中之人聚在大堂,可算不上热闹,毕竟个个都绳索加身,堵着嘴巴,实在是热闹不起来。
白面具黑衣袍的聿王府亲卫围了一圈,别说绑着的反贼跑不了,就是蚊子也飞不出去。
温以素是唯一一个有位置可坐的阁中人,只是,一直受着翎姬那足以杀人毁尸的目光凌迟,她有些不太自在。
索性起身凑近,取下翎姬口中布条,她轻声去问,“翎姬姐姐,可是有话要说?”
“该死的贱人,早知道一开始便给你弄死!阁主待你恩重如山,你怎么敢背叛她?”
抱臂靠在后门边上,本来正仰头关注黑色天空的钟羽闻声侧首,神色忽冷。
她话语难听且恶毒,温以素却不怕,只微微摇头,“不,待我恩重如山的,从来只有将军。”
她不会背叛的,只有年幼时救下她与母亲,长大后见她身陷天音阁,仍要救她的将军。
“事到如今,翎姬姐姐别想着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她嗓音轻软,出口的话却丝毫不软。
“你口中的恩,便是指故意制造祸事害了我娘,再出来充当救世之人,让我为你们所用?”
虽说她并不能起到什么大作用,但将军重情,她在这儿,天音阁便有了靠近将军的机会,也多了一点点拿捏将军的筹码。
“你……”真相被她随口揭开,翎姬一时无言以对。
“算计人可是双刃剑,一不小心,便遭反噬。”温以素掐住她的下巴,将布条慢慢塞回她嘴里。
“不过有一点,素素确实是该感恩。”
“多谢阁主,送上的逆党名册。”
这名册是她东一句西一声偷听来的,只是少部分,但她好歹也是为将军做出了一点贡献。
“唔——”
翎姬险些将眼睛瞪裂。
温以素却不再看她。
刚转过身,钟羽带着欣喜的嗓音传来,“宫里放信了!”
温以素几步走到门口,瞥见那象征事成的红色焰火残余之尾。
终于可以放心笑了。
“咚,咚,咚。”
叩门声不小,掩住翎姬的呜声,令堂内王府亲卫握紧手中刀。
“谁?”钟羽对门问道。
“我。”
多时未能亲耳听闻的声音唤他直起身,疾步往门口去。
门开,外头等候的胡晏绽开笑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