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尽起逼问:“你还知道些什么?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快说!”
封芫语无伦次:“没……没什么……她就说是为了解毒,还有追查刺杀她的人才来的望潮,她答应跟我去见尊主,就是想问尊主为什么要杀她……”
“带我去!”封尽起斩钉截铁:“现在去见那个‘尊主’!”
“去……去不成了。”封芫指着甲板角落:“引路的海鸟,都死了。是那些杀手,没有鸟,我……我也找不到路了!”
封尽起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几只羽毛呈现深蓝近黑的海鸟尸体,被丢弃在角落,有的被利刃斩断,有的被捏碎了脖子,死状凄惨。
怒意直冲头顶,封尽起转身目光看向甲板上所有封芫的人,指着那个拿着骨哨男人问:“引路的方法是什么?除了鸟,还有什么?!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说不出来,就都去海里喂鱼!”
在封尽起的气势和亲兵明晃晃的刀锋逼迫下,海匪们纷纷跪倒磕头:
“小的们真的不知道啊!”
“每次都是靠鸟引路!而且……而且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换船,船越换越小,人也越来越少……”
“对对!小的们只负责听令行事,到了换乘点就留下,根本不知道后面怎么走!”
“尊主神秘莫测,我们这些小卒,连尊主的面都没见过……”
封芫也在一旁,脸色灰败,虚弱地补充道:“是真的,我曾听城主提起过,就算是有幸上了岸,也会被蒙上眼睛,七拐八绕,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更别说见尊主真容了。”
封尽起杀意凝聚,下令要血洗怒蛟:“既然没用,就都扔下去吧!
封芫一听,近乎昏厥:“沙子!那天城主闯进我房里,脱靴子时,倒出好多沙子,那沙子又细又干,不像是海边沙滩的沙子,像是……沙漠里的……”
裴度蹲下身,一把拎起即将晕厥的封芫:“什么沙子?说清楚!”
然而封芫彻底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临海之地多潮湿,沙滩上的沙子通常带着水汽和盐分,容易粘连成块,但不会细小干燥,又细又干的沙子……只有内陆深处,极度干旱的地方才有。
临海……又靠近沙漠……
封尽起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地方——边关梦回城。
梦回城,地处东离边陲,扼守通往西着的咽喉要道。此城最大的特点,就是它背靠连绵的“鸣沙大漠”,面朝一片深入内陆的咸水“瀚海”。
是东离境内唯一一个同时拥有大片沙漠和大型水域的城池。鸣沙大漠的沙子,正是以极其细小、干燥、流动性强而闻名。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需要靠海换船,由鸟引路。
最终目的地却出现了干燥的沙漠沙子。
城主曾去过,并带回了沙子。
尊主行踪诡秘,需要层层遮掩。
只有梦回城符合所有条件,所谓的尊主,应该就隐藏在鸣沙大漠中。
“传令!所有船只,立刻调转航向!前往边关梦回城。全速前进!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随着封尽起一声令下,巨大的怒蛟号发出沉闷的转向轰鸣,船帆猎猎作响,船头劈开波浪,朝着与之前引路鸟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主子,枝娘子……真的在梦回?”裴泛舟问。
封尽起站在船头,眼神锐利:“就算不在,也要去找。就算找不到,孤也要看看那个‘尊主’到底是人是鬼,纵使搅得天翻地覆,掘地三尺,也定要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封尽起一行人在梦回城盘桓数日。他们伪装成丝绸商人,在客栈住下,低调地融入市井。手下精锐化身成脚夫、行商、甚至乞丐,覆盖在梦回城的各个角落。
只是几日过去,风平浪静,只有寻常的商旅往来,看不到任何神秘组织的蛛丝马迹。封尽起表面平静,心中早已是焦灼不安。
转机出现在一波人进城后。
他们人数不多,入城后,在靠近瀚海码头附近的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落脚。这本是寻常之事,但就在他们入住后不久,封尽起布下的眼线敏锐地察觉到了城中几处暗桩的微妙变化。
几个原本在街角晒太阳、看似无所事事的懒汉,眼神开始频繁地扫向那家客栈的方向;一个在集市上兜售干果的小贩,收摊的动作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一个在客栈对面茶摊喝茶的“客人”,握着茶杯的手指时不时地敲击桌面。
封尽起眼中寒光一闪,立刻下令:“盯紧那群人,务必隐蔽,切勿打草惊蛇!”
平静又维持了两日。
第三日清晨,一支西着商队进了城,规模不大,骆驼背上驮着色彩艳丽的毛毯和奇特的矿石。
不久后,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布袍的男子,抱着一个用宽大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脚步匆匆地穿梭在城中。
那男子面容憔悴,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正是余念!而他怀中抱着的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蜷缩的姿态,那被斗篷包裹下的纤细轮廓,让封尽起的心跳漏了一拍!
余念!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怀里抱着的是谁?!
封尽起正坐在茶楼的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将下方街道尽收眼底。
能让余念如此视若珍宝般护在怀中,甚至不惜暴露行踪四处求医的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只见余念抱着怀中人,焦急地在街巷中不停地拦住路人打听医馆,一家家地叩门。只是梦回城地处边陲,医疗本就匮乏,不少医馆更是还未进去,仅是在门口把了个脉,便将他拒之门外。
余念脸上的绝望和焦灼越来越深,步伐也越来越踉跄。
“是她……”封尽起几乎可以肯定。枝意和,她真的在余念身边!但她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毒发作了?
封尽起强压下冲动,对裴度道:“立刻安排,让封芫备好解药。还有,盯紧他们。别打草惊蛇,找个僻静地方,把他们‘请’回来。”
裴度领命,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封尽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定在下方街道上余念的身影。他看到他抱着怀中人拐进了一条巷子。
几个原本在附近游荡的“懒汉”和那个“卖干果的小贩”,从不同方向同时进入那条小巷,动作迅捷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不好!”封尽起猛地站起身,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粉碎!
还是晚了一步!
“做梦!”余念手中的短刀掉落在地。
“余念!”封尽起冲到余念身边。
余念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灰,嘴角溢出带着绿色的黑血。他腰腹间的伤口也在汩汩流血。
他的眼睛却还是盯着被自己护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不舍和……托付。
封尽起蹲下身,一把扶住他,快速点了他几处大穴止血:“余念!是我!尽起!你撑住!”
余念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封尽起的脸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青灰的脸上,竟然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甚至带着些释然的苦笑。他用尽最后力气指向墙角的身影:
“她看不见了……治好她……求你……”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却仍旧死死盯着封尽起,断断续续地吐出最后的嘱托:
“如果我死了……别……别告诉她……替我……照顾……好她……”
话音未落,余念的头一垂,身体倒在封尽起臂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