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沉默了。
他知道苏定方说的这话是正确的。
城阳公主殿下尽管尊贵无比,并且极为佳人,但,就算是最普通的黔首,也无法忍受城阳公主能够亲手划开人肚子,并且把脑袋给凿开,甚至于,还要把骨头给锯断,然后看一看人的骨骼是不是和树干一样,每长一岁也会多一圈条纹的女子。
当然,城阳公主也不可能会嫁给黔首。
可,连黔首都心里发怵,更何况于那些养尊处优,身边更不缺少女子的贵公子了?
恐怕,普天之下,真的是没有人能再比秦川侯合适了。
如此说的话,想想自己这一路上对两个年轻人的监视........
王德觉得真的是多此一举。
好一阵子后,王德站了起来。
“王总管,干什么去?”崔由立马跟着起身,关切道。
王德叹了口气:“今日发生的一切,老夫都得上奏于陛下。”
“还有刚刚的隐忧,老夫也得说清楚了。”
“或许,今后老夫将会从监视两个年轻人,变成撮合蛊惑两个年轻人。”
“哎.......”
“解剖解剖,民学医科,果真是神奇无比!之前不过听说罢了,今日一见........”
“百闻不如一见,老祖宗的话,是正确的!”
王德感慨着,以一种老古董老学究的叹息模样,背着手,离开了这里。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就算自己曾跟着太上皇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可,真的把人如此折磨........从未有过。
而且,自己做这事,是罪大恶极,是恶魔在人间。
可里面的两个年轻人做出来这样的事,却是为了大唐,为了百姓,为了医术。
瞧瞧,都没出说理去!
裴行俭则是坐的远远的,吃着这里上佳的果脯,瞧着他们的模样,嘿嘿直笑。
他比谁都知道,也比谁都更早知道,师父研究医学的时候,最好是有多远离多远。
这个道理不仅是他知道,师兄弟们,也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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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和城阳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是有些昏暗了。
城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被张楚搀扶着。
她的双眸有些发愣。
神情更是呆滞,似乎停留在某一处的阴影中,完全无法走出来。
毕竟,说到底城阳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女子,也毕竟是头一次解剖尸体,连王德,苏定方和崔由这样的老油子都是那样的反应,更是别说这小小的姑娘了。
她之所以能保持冷静,主要就是因为作为医者对于解剖一途真的是有深深的渴望和期待。
但,即便如此,到了最后的时候,城阳的手抖动的,依是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手术刀都已握不住了,可即便如此,城阳依旧是在手术台前站了很久很久。
解剖,这和胆子大小没关系,作为医者,作为走在最前端的医者,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不过,在这之前,还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的。
“侯爷!”
“将军!”
“师父.......”
见到张楚和城阳出来,苏定方,崔由和裴行俭皆是立马迎了上去。
只是这一次,裴行俭倒是无妨,可崔由和苏定方再望着城阳的目光,都有些变了,不住的吞咽着唾沫。
张楚点点头:“备车,回客舍。”
“崔刺史,洗澡水可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崔由立马慌乱道。
“王总管.......”张楚没有看见王德的身影。
“侯爷,王总管有事先回去了。”苏定方回答。
张楚不再问什么,扶着城阳,走进了马车。
回到客舍的时候,王德依旧没有露面。
热腾的洗澡水冒着雾气,崔由精挑细选的两个汉家丫鬟不出声的站在两侧,准备伺候城阳洗澡。
不过,在这之前,回到客舍后,城阳连身上满是血的白大褂都来不及脱下,手里拿着毛笔,用随身携带的,最上等的秦川子,一一描绘下今日解剖的感悟和对于人体描述的绘图。
这些都是学问,都是大学问!
这一点,不管是苏定方还是崔由心里都很清楚,所以,整个房间中,安静无声。
张楚坐在一侧,望着城阳绘制。
这是一个非常考验功夫的活。
无比细致不说,栩栩如生的每一条绘图线条的背后,都是血淋淋的记忆。
城阳其实之前不懂绘画,她的绘画还是学医之后,跟着孙老神仙学习的。
不过,她是有一手好字的,所以显每一根线条都无比圆润和恰到好处。
五脏六腑图,大致的描绘了出来,尽管看上去似乎还不完整,但,张楚知道,这一趟西域之行,城阳将会把所有关于人体方面的学问给搞清楚。
这些图纸,等到离去的时候,将会无比细致。
每一根骨头,都不会错,更不会少!
城阳在加了柳枝和醋的热水里面整整浸泡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