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雨,温柔而坚定地洗刷着大陆的污秽。血色褪去,恶臭的烟雾在清新的、带着奇异花香的湿润空气中消散无踪。
焦黑枯萎的植物贪婪地吮吸着这蕴含生机的灵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嫩绿的新芽,继而舒展枝叶,绽放出比以往更绚烂的花朵,甚至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大地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那是一种劫后余生、被神力洗礼过的纯净生命力。
街道上,百姓们惊愕地看着彼此身上恐怖的异变如冰雪般消融。狰狞的兽首缩回,扭曲的肢体复原,覆盖的毛发褪去。他们抚摸着自己熟悉的脸庞和身体,感受着失而复得的“人”的形态,巨大的狂喜与劫后余生的茫然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震天的欢呼与哭泣。
无数人朝着倪柰柰最后消失的天空方向虔诚跪拜,口中呼唤着“国师”、“女神”、“救世主”,感激与哀悼的泪水混着七彩雨水流淌。
秦翰墨僵硬地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徒劳地想要抓住那已然消散的光影。掌心中,那捧七彩的雨水带着微弱的暖意,仿佛是她最后残留的温度。
“倪儿……” 他嘶哑地低唤,声音破碎在喧腾的感恩声中,显得如此渺小和绝望。方才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并未因身体的复原而减轻分毫,反而在确认她真的离去后,化作冰冷的空洞,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支撑。
渣猫轻盈地落在他脚边,仰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猫眼里没有了往日的狡黠或慵懒,只剩下深沉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蹭他的腿,只是静静地蹲坐着,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李管家带着几个忠仆,正用大大小小的盆、罐、甚至脱下的外衣,手忙脚乱地接着天上落下的七彩雨。他们知道这雨水不凡,是女神留下的最后恩泽,是救命的圣水。
凤灵提着那柄血色长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眼中的泪光早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执念。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倪柰柰消失的天空,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要刺破苍穹,寻找一丝她可能存在的痕迹。
“倪儿,”他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金石般的决心,“我答应你,护此山河无恙。但寻你,亦是吾道。碧落黄泉,逆天改命,我凤灵,绝不放手。”
话音落下,他周身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光一闪而逝,随即他转身,红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一道血痕,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混乱又重生的街巷尽头。他要去寻找线索,寻找任何一丝可能让她归来的渺茫希望,哪怕踏遍诸天万界,搅乱时空轮回。
北国城墙之上。
花玉儿依偎在北国国王的怀中,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看着下方欢呼雀跃、重获新生的人民,又望向那片澄澈如洗、彩霞流光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
“她……真的走了。”花玉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曾嫉妒倪柰柰,也曾试图争抢,但在这一刻,只剩下纯粹的震撼与哀伤。
北国国王紧紧搂住她,刚毅的脸上也带着动容:“她是真正的神只,为苍生舍身。她的名字,当与我北国山川同寿,永世供奉。”他遥望战王府的方向,眼神复杂。倪柰柰的牺牲,不仅拯救了大陆,也彻底消弭了国与国之间可能燃起的战火。这份恩情,重逾万钧。
战王府内。
秦翰墨终于缓缓放下了僵直的手臂。他低头,看着脚边沉默的渣猫,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还能回来吗?” 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奢望。
渣猫没有立刻回答。它抬起爪子,轻轻舔舐了一下沾着七彩雨水的毛发,动作优雅而缓慢。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抬起头,那双猫眼在雨后初霁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喵呜……” 它叫了一声,没有明确的肯定,也没有彻底的否定。它只是跳上旁边一个接满了七彩雨水的大铜盆边缘,低头看着盆中荡漾的、如同融化了彩虹的水面。
水面倒映着澄澈的天空,也倒映着秦翰墨写满痛楚与期盼的脸。
渣猫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盆中的水。那七彩的雨水在它的爪尖微微荡漾,泛起一圈圈奇异的涟漪,仿佛蕴含着某种沉睡的生命力,又像是通往未知维度的微弱通道。
“她化作了这雨,化作了这风,化作了这片大陆新生的每一缕气息。”渣猫的声音低沉而神秘,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存在’的方式有很多种。死亡,并非唯一的终结。而希望……”
它顿了顿,目光从水盆移向院中那株在灵雨中疯长、瞬间变得枝繁叶茂、甚至开出从未见过奇异花朵的古树,“往往在最深的绝望里,悄然生根。”
秦翰墨顺着它的目光看去。那株古树,在七彩雨水的滋养下,正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芒,一片片新生的叶子翠绿欲滴,脉络间流淌着淡淡的金芒,宛如神迹。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坚韧的力量,似乎正从那株树中散发出来,微弱却顽强地渗透进他冰冷绝望的心田。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新生泥土的芬芳和奇异的花香。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失去倪柰柰的剧痛依旧啃噬着他,但渣猫的话和眼前这株灵树,像黑暗中投下的一缕微光。
“我会守护好这片她用生命换来的土地,”秦翰墨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那是责任,也是誓言,“直到……”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望向倪柰柰消失的天空,也望向脚下这片重获新生的大陆。
渣猫轻轻“喵”了一声,跳下铜盆,走到秦翰墨脚边,用毛茸茸的身体蹭了蹭他沾湿的衣摆,仿佛在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陪伴。它知道,漫长的等待和艰难的守护,才刚刚开始。而它,这个看似不起眼却蕴藏着巨大秘密的“渣猫”,将是这段旅程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守望者。
雨渐渐停了。
天空的彩霞依旧绚烂,如同女神永不褪色的裙裾。大陆上,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空气中弥漫着希望与哀思交织的复杂气息。一个新的纪元,在神只的牺牲与凡人的守望中,缓缓拉开了序幕。而在某些人心中,那寻找的火焰,永不熄灭;那等待的信念,深埋心底,静待破土而出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