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已经消除大半,牧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我是将军,你要听我的!我可以受伤,但你不可以,黄沙镇数万人的性命还要靠你来救!”
“在我眼中,你的命值千金!”
邱奉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行医四十载,接生过婴孩,救活过伤兵,也眼睁睁看着无数病人在自己面前断气。人们称他一声“大夫”,转身却骂“下九流的江湖郎中”。
可今日,竟有人握着他的手说“你的命值千金。”
老医官低头,看着自己溃烂的手臂上,雪莲粉与黑血混作一团。
他忽然笑了,浑浊的眼底燃起一点星火。
“将军......”他哑声道,“老朽这副残躯,今日就卖给您了。”
“说什么,我邱奉也要把黄沙镇的百姓们救回来!”
牧野带人连夜排查出现症状的百姓,按病情轻重隔离到不同的院子里。
心口已现青纹者,集中到废弃粮仓,由持火把的士兵看守。
仅有发热咳嗽者,安置在打谷场,每帐配一坛醋和艾草。
孩童与孕妇单独隔离在祠堂,门窗钉死,每日用石灰水泼洒外墙。
雷震岳连夜带人安排院子,火把烧的黑夜如白天一样亮。
百姓们都挨挨挤挤地站在一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牧野知道知道,他们动作每晚一步,就会有无数个人死去。
一夜慌乱过去,只能堪堪稳住局面。
天亮了,牧野站在镇中央的钟楼上,俯视着这座正在死去的边陲小镇。
街道上,出事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人捂着心口栽倒,有人抓挠着皮肤嘶吼,更有人浑身抽搐,口吐黑血,在挣扎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尸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腥臭的黑血从七窍渗出,在地上汇聚成粘稠的污流。
邱奉的声音嘶哑,他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这不是普通的蛊毒,你们看!”
牧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瞳孔骤缩,那具尸体的皮肤下,竟有无数细小的黑虫在蠕动!
它们啃噬血肉,钻破皮肤,而后顺着黑血爬出,在尸体周围扭曲翻滚,如一片黑色的潮水。
李医官瘫坐在地,面如死灰:“是龟兹的秘术......活人染病,三日必死,而尸体会成为新的虫巢!”
牧野猛地攥紧刀柄,指节发白。
他终于明白龟兹人的真正目的,他们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制造一场瘟疫!
一旦这些尸体彻底腐烂,虫群便会扩散,届时整个边疆都会沦为人间炼狱!
如果有人将蛊毒带回大夏,整个大夏都会沦陷。
这恐怕才是龟兹最想看到的。
牧野厉声下令:“所有染病者,必须集中隔离!!!”
由二十名死士组成抬尸队,尸体统一处理。
每具尸体泼三遍火油才点燃,牧野亲自盯着烧成白灰才罢休。
当有个妇人哭喊着要抱回红院的孩子时,看守的侍卫用刀鞘拦在她喉咙前。
“进去可以,但如果进去了,就永远别想出来。”
妇人最终瘫软在地。
那侍卫悄悄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他也有母亲,刚刚初为人父的他,家中也有妻儿在等待。
所以那妇人的心情他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命令如此,他不能违抗。
因为那道门外面,是更多人的母亲和更多人的孩子。
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是个士兵发现自己的兄长被分到红院,竟然偷开门锁想救人。
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结果刚开门就被窜出的黑虫扑了满脸。
“啊啊啊啊啊啊!!!”
等所有人赶到时,他已经倒在地上。
牧野站在尸体前,铠甲下的肌肉绷得死紧。
“斩首。”
牧野忍痛,亲手斩下他的头颅,这就是违反军令的后果。
那士兵的头颅滚落在地时,牧野的刀锋上还残留着一线温热的血。
火把的光映在那张年轻的脸上,他至死都睁着眼,嘴角还保持着呼喊兄长的口型。
黑虫从他的鼻腔、耳道里钻出,尚未爬远就被火油泼中,在烈焰中发出“吱吱”的尖啸。
牧野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认得这个兵。
三个月前校场演武,这小子因为偷藏半个馍馍给饿晕的老兵,被罚二十军棍。
当时牧野路过,扔下一瓶金疮药,少年还咧着嘴冲他笑:“将军,俺皮厚!”
而现在,他的无头尸体正被同袍用铁钩拖向焚尸堆,脖颈断口处汩汩涌出的血,竟是诡异的墨绿色。
在燃烧尸体时的火苗,在牧野的眼睛里跳跃。
今日之仇,他必报!
陆明远带着手下,在墙上一张张贴着告示:【擅闯隔离区者,立斩】
镇子东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牧野冲过去时,只见一口水井旁倒着十几具尸体,而井水......竟已变成了墨绿色!
“完了......”
“井水被污染了,全镇的人,都逃不掉了。”
牧野沉默片刻,缓缓抬头,望向远处的城墙。
“传令——” 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封死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可......可城中的人怎么办?”牧霖颤声道。
牧野看着京城的方向:“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我们活着一天,就不能让瘟疫传出去!”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跟黄沙镇的百姓死在一起!”
牧野的声音像一柄冰刀,斩断了所有犹豫。
城墙上的士兵沉默着举起火把,铁链绞动的声音中,三道包铁城门轰然闭合。
城门缝隙被浸透火油的棉絮死死塞住,守军含着泪将烧红的铁水浇在门轴上。
从今天开始,黄沙镇的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们关闭了出去的唯一通道,也堵死了自己唯一的生路。
如果能用自己区区一人的性命,来换大夏几百万的性命,那便是值得的。
百姓们知道这一消息后,没有质疑,也没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