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宝把整个岳县都要降佃租的打算告诉李居逸。
李居逸挑眉,然后抬起右手,触摸乖宝的额头,问:“是不是睡迷糊了?”
他暗忖:降佃租,这事不现实,可真难办,除非做梦。
乖宝眉开眼笑,抬手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说:“确实刚睡醒。”
“刚才,我家的佃户来找爷爷,聊佃租的事。”
“听他们说,丰收的年份,粮价就贱,赚不到钱。遇到灾年时,种田的人还要饿肚子。”
“哎,就连老天爷也欺负穷人,我越听越难受。”
李居逸弯起食指,刮她鼻子,笑道:“怀娃娃,就容易多愁善感。”
乖宝心意坚定,强调:“我来找你想办法,不是发牢骚。”
“作为县令,不能眼看着干活最勤快的人反而过苦日子,那些懒惰的人反而享福。”
“爷爷说,这是天生的命,但我希望好命的人越来越多,岳县不要越变越苦。”
李居逸无可奈何,先去门外瞅瞅,让护卫退远点,确定没人偷听,然后回到乖宝身边,坐下,提起茶壶,斟茶,说:“这事儿难办,暂时别走漏风声。”
“暂时不提远的,先说近的,这衙门里的几个师爷,谁家不是地主啊?”
“让他们自己对付自己,谁能乐意?”
他把茶杯放到乖宝手里。
乖宝喝一口茶,大梦初醒的脑子变得更清醒一点,也意识到这事比想象中更复杂。不过,她丝毫没有后悔,坚信官府就应该朝着这个艰难的方向努力改变,而不是眼睁睁看着这不公正的世道。
李居逸又说:“再提远一些的,朝廷的官僚,个个是地主。”
“就连皇亲国戚,也是如此。”
“要想改变,就必然得罪那些人。”
“比起县令,他们更有权有势。”
乖宝思量片刻,放下茶杯,握住李居逸的手,说:“昨天听小舅母说,有些人宁肯选择去作坊做工,不愿再当佃户。”
“地主之所以敢欺压佃户,就是仗着僧多粥少,自己的田被佃户们抢着种。”
“一旦佃户变少,地主的田就不再是大家抢破头的香饽饽。”
“以前,我爹爹在田州为官时,特意鼓励百姓经商,搞造纸小作坊,就是为了让没田的人有更多活路。”
李居逸眉头微蹙,若有所思,暗忖:岳父为官的政绩有目共睹,凭借政绩在官场平步青云。我只要依样画葫芦,就差不到哪里去。不过,贸然对付地主,还是有些冒险,此事急不得,要徐徐图之。
小夫妻两个说悄悄话,彼此坦诚,有商有量。
乖宝说:“先排查本地佃租水平,看看哪些地主干得最过分,到时候杀鸡儆猴。”
李居逸点头赞同,然后派信任的心腹去办事。
另一边,赵家佃户们边走边议论。
“赵地主的孙女是不是哄我们的?是不是吹牛?”
“哎!她至少把咱们当人看,如果她也不可信,咱们还能信谁?”
“除了真金白银,谁也不可信。”
“难道你真的敢跟赵地主闹翻吗?到时候没田种,哪有饭吃?”
“连饭都吃不饱,媳妇都娶不起,哪里还敢想发财的事?”
……
赵甘来去女子学堂教书,讲官话,被学童们起绰号,叫“外地夫子”。
幸好有阿缘关照她,她勉强能应付那些嘻嘻哈哈的学童。毕竟,真本事总是让人佩服的。
她展示琴棋书画的本事,连阿缘都为她喝彩。
赵甘来笑问:“想不想学?”
学童们个个举手,把手举得老高,喊道:“赵夫子,我想学!”
“我也想!”
……
有了尊重之心,就不再喊绰号。
中午,她在学堂吃午饭,下午放学后,恰好学堂有专门的马车护送部分没父母接送的学童回家,她和学童们挤一挤,也这样回去。
如此一来,她尽量不给赵家添麻烦。
“哎呀,小娘子回来了,累不累?”
胡三嫂态度热情。
她怕赵甘来和红儿去王玉娥面前告状,所以今天一直留在这里干活,不敢像以前那样拿着赵家给的工钱,却跑回自家去干活。
赵甘来笑容满面,说:“不累。”
丫鬟红儿听见她的说话声,连忙抱璞璞出来迎接。
璞璞想娘,小脸哭得像个汤包。
赵甘来瞬间心疼,跑过去哄他,轻拍后背,说:“这有啥委屈的?娘亲去赚钱,赚钱养璞璞。”
“等你长大了,也要去学堂念书。”
红儿蹦蹦跳跳,拍手逗璞璞,插话:“念书考状元,当大官儿!”
“骑大马!坐八抬大轿!”
璞璞破涕为笑,冒鼻涕泡。“哈哈……”
赵甘来眼睫半垂,神情黯然,暗忖:听说,考科举、当官都要查家世背景,我和璞璞躲还来不及,哪敢凑上去让官府查?
于是,她说:“不用考状元,当教书夫子,当师爷,都行。”
胡三嫂听见这些话,悄悄撇嘴,翻个白眼,一边摘菜,一边暗忖:好大的口气,这么小的娃娃,能不能长大还说不定呢,把教书夫子和师爷当什么容易的事吗?地主家的儿子都不一定成才,何况这个没爹的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