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湛是在一片温暖而熟悉的龙涎香气中醒来的。
意识如同晨曦中的薄雾，缓缓聚拢。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软如云的锦被，然后是周身被妥帖包裹的暖意。
但最清晰、最令人安心的，是身侧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以及环绕着自己的、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他微微动了动，脸颊蹭到的不是冰冷的枕席，而是带着体温的、光滑柔软的丝质寝衣布料。
昨夜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冰冷的绝望和汹涌的泪水，仿佛只是一场遥远而模糊的噩梦。
唯有此刻被温暖和安全感包围的现实，才是真实的。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带着初醒的迷蒙。
映入眼帘的是冷月翎近在咫尺的侧脸。
晨光熹微，透过薄薄的纱帐，柔和地勾勒着她冷峻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柔和的轮廓。
她闭着眼，呼吸均匀悠长，似乎还在沉睡。
褪去了帝王的威严，沉睡中的她，眉宇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份沉静的柔和。
启湛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看着她微微抿着的、线条优美的唇。
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和依赖感，如同暖流般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
昨夜她笨拙却无比珍重的呵护，她“唯你一人”的宣告，都无比清晰地回响在心头。
他忍不住又往她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更多暖意的小兽，脸颊贴着她的肩膀，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度。
这细微的动作，却惊扰了浅眠的冷月翎。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那双深邃的眼眸初醒时带着一丝迷蒙，但在对上启湛近在咫尺、带着依赖和初醒水光的眼睛时，瞬间恢复了清明，并且染上了一层晨光般柔和的暖意。
“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拂过启湛的耳畔，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嗯……” 启湛低低应了一声，声音也带着初醒的软糯和鼻音。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只有自己。
昨夜被彻底安抚的心，此刻被巨大的幸福和一点恃宠而骄的念头占据。
就在冷月翎习惯性地想要起身，准备唤人伺候更衣上朝时，启湛却突然伸出手臂，像藤蔓一样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身。
“小师叔……” 他仰起脸，下巴搁在她胸前，那双红肿消退了大半、却依旧带着一丝脆弱痕迹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全然的依赖和一种孩子气的任性，“别去……”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尾音拖得长长的，“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冷月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环抱和撒娇弄得微微一怔。
帝王的生活规律如同刻在磐石上，早朝从未因私情延误。
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提醒他时辰，告诉他朝臣还在等候。
然而，目光触及他眼中那纯粹的、带着一丝不安的依恋，看着他紧紧环住自己腰身、生怕她离开的手臂，那些刻板的规矩和帝王的威严，仿佛瞬间被这晨光中的温暖融化。
她垂眸看着他，没有立刻推开，也没有斥责他的“胡闹”。
她伸出手，带着晨起的暖意，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揉了揉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发顶。
“早朝时辰到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没了平日的冷硬，反而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的温和。
“不管！” 启湛将脸埋进她怀里，闷闷的声音带着不讲理的娇蛮，手臂收得更紧，“让她们等着！我是君后，我最大！”
他一边说，一边用额头轻轻蹭着她的颈窝，像只耍赖的小猫，“小师叔……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这近乎孩子气的耍赖，带着昨夜劫后余生的脆弱感，精准地击中了冷月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他环抱的力量里，那尚未完全消散的不安。
他是在确认，确认昨夜的一切不是梦，确认她真的还在，确认那份独一无二的偏爱依然有效。
冷月翎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里，没有不耐，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宠溺。
她放弃了起身的念头，重新放松了身体，任由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她收紧了环抱着他的手臂，将他更密实地拥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好。”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晨光般的温煦，“就一会儿。”
她甚至没有唤人进来。
殿内依旧静谧，只有两人相拥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温暖的晨光透过纱帐，将两人依偎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金色光晕里。
启湛得到了想要的承诺，满足地在她怀里蹭了蹭，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带着甜蜜的弧度。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怀抱的温暖和沉稳的心跳，享受着这偷来的、帝王难得的“赖床”时光。
这一刻，他不是需要父仪天下的凤君，她也不是需要权衡朝野的女帝，他们只是晨光中依偎取暖、互相依靠的两个人。
冷月翎也闭上了眼睛。
早朝被抛在脑后，奏折和朝臣的纷争也暂时远去。
怀中这温软的身体和全然的依赖，仿佛拥有奇异的魔力，能抚平她所有的紧绷和疲惫。
时间在静谧中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外传来内侍总管刻意压低的、小心翼翼的询问声：“陛下，早朝时辰已至，众位大人已在殿外候着了……”
启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环着冷月翎腰身的手臂微微松动，带着点不安和认命。
冷月翎感受到了。
她睁开眼，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启湛也正睁着水润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舍和“我知道该结束了”的懂事。
冷月翎心中那点因早朝被扰而起的不悦瞬间消散。
她抬手，用指腹轻轻刮了刮他微凉的鼻尖，动作带着亲昵的戏谑。
“朕的君后，”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再不放朕走，外面那些老顽固，怕是要以为朕被你这个‘祸水’缠得君王不早朝了。”
这带着点调笑的话语，瞬间冲散了启湛心头那点小小的失落。
他脸上飞起两抹红晕，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却终究松开了紧紧环抱的手臂，只是手指还恋恋不舍地勾着她的寝衣衣角。
冷月翎坐起身，动作利落却不失温柔。
她低头，在启湛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如羽的吻。
“乖乖等朕回来用早膳。” 她的声音带着承诺的暖意。
启湛点了点头，脸上重新绽放出被宠爱的满足笑容，像晨光中沾着露珠的花朵。
冷月翎这才掀开锦被下床。
她走到屏风后，很快传来更衣的细微声响。
当她再次走出来时，已换上了威严的玄色龙袍，冕旒加身，又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乾坤的帝王。
只是在临出殿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依旧裹着锦被、只露出一张带着依赖笑容的脸的启湛，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温柔暖意。
殿门打开，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
冷月翎迈步而出，身影融入晨光之中。
殿内，启湛裹紧了带着她气息的锦被，听着她沉稳远去的脚步声，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曾散去。
他知道，这短暂的任性，是她给予他独一无二的纵容。
而这份纵容，足以温暖他接下来等待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