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境内,风云早已翻涌成涛。天庭天兵挥戈下界,扫荡群魔的声势日渐炽烈;灵山佛门却敛去锋芒,于沉寂中暗蓄威势,如拉满的强弓引而不发。北境烽烟里,纵使有耶律平这般智将坐镇,北蛮大军仍难掩颓势,屡遭吕有为统领的义军重挫。此消彼长间,京城弹劾右相柳不悔的声浪愈发汹涌,如滚沸的开水般几乎要掀翻朝堂。柳不悔周旋于朝堂宿敌的明枪、欢喜禅教的暗箭与各路妖魔的窥伺之间,步步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吕有为的义军,则如燎原野火趁势蔓延,声威一日盛过一日。各方势力在暗处悄然落子,彼此试探拉扯,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早已汇聚成能吞噬一切的汹涌漩涡。一场注定席卷人、神、魔三界的风暴,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步步紧逼。
是夜,京城右相府邸深处,烛火昏黄如豆,在柳不悔沉凝如水的面容上跳跃不定。他正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 龙虎山天师府掌教张正觉。道人鹤发童颜,一袭青布道袍纤尘不染,气度卓然出尘,仿佛与这污浊尘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柳相爷,” 张正觉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开门见山毫无寒暄,“欢喜禅教以邪法惑乱人心,残害忠良,其倒行逆施早已引得天怒人怨,神鬼共愤。相爷身处风暴之眼,如今危如累卵,朝不保夕。若愿与我道门携手,待他日乾坤朗朗、清算邪佛之时,我龙虎山天师府必倾力保相爷全身而退,乃至…… 更上一层。”
柳不悔心中微澜骤起,面上却波澜不惊,只缓缓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热气掩饰眼底的波动:“张天师此言差矣。欢喜禅教乃陛下钦定的护国法教,深得圣心。本相身为朝廷股肱,自当谨守臣节,岂敢妄议国教是非?” 他语气谨慎,字字滴水不漏。
张正觉目光如电,似能穿透人心,洞悉柳不悔深藏的忧虑与恐惧,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了然:“国师府座下六大魔王,个个凶戾残暴视生灵如草芥;那欢喜佛与巴札吽国师,更视相爷为掌中棋子,用之则取,弃之则毁。至于朝中衮衮诸公,视相爷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者,恐怕十之八九。相爷若不早寻退路,恐难有善终之局。” 言罢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枚寸许长的桃木符牌。符牌古朴无华,其上以秘法金漆勾勒着玄奥繁复的 “十字天经” 符文,隐隐有纯正阳和的灵光流转,悄然驱散了书房一角的阴寒。“此乃我龙虎山秘传护身符‘十字天经’。相爷请务必随身携带,若遇生死大劫将其全力掷出,或可挡得一灾,挣得一线生机。” 他将符牌轻轻放在案几上,如同放下一个沉重的承诺。
道人身影微晃如烟似雾,无声无息地融入门外沉沉夜色,仿佛从未出现。书房内只余烛火噼啪轻响。柳不悔目光死死锁定那枚静静躺在桌面的金色符牌,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终是猛地探手将其紧紧攥入掌心!一股冰凉彻骨却又蕴含生机的奇异触感,瞬间沿着手臂直透心腑。
窗外,惨白月光森然泼洒,庭院树影扭曲婆娑,如同蛰伏的鬼魅。就在柳不悔心神激荡,紧握着这唯一 “生机” 之际,一股远比夜寒更甚、阴冷刺骨仿佛能冻结魂魄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烛火被这无形压力骤然压低,光线晦暗摇曳。
“啧…… 啧啧啧……” 一个沙哑诡谲,仿佛由无数细碎摩擦声拼凑而成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湿气,紧贴着柳不悔的耳根响起,“相爷…… 好雅兴啊…… 深夜密会龙虎山的牛鼻子…… 就不怕…… 扰了佛爷的清梦…… 被他知晓?”
柳不悔浑身寒毛倒竖,心脏几乎停跳!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只见书房最深最暗的墙角阴影处,光线如同被无形之手揉捏般剧烈扭曲、沸腾!一个由纯粹阴影与冰冷恶意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缓缓从中 “浮” 出 —— 正是国师府座下凶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的百眼魔君!他周身包裹在浓稠得如同墨汁、翻腾不息的黑雾之中,躯干、臂膀乃至脖颈侧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睁开数十只惨绿色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如同独立的活物,冰冷、贪婪、怨毒,死死锁定着柳不悔,以及他手中那枚散发着诱人又令魔厌恶气息的金色符牌!邪异的绿光在黑暗中幽幽闪烁,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无形巨网,将柳不悔牢牢笼罩其中。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烛火挣扎着,只余下一点幽蓝火星,随时可能熄灭。柳不悔能清晰感受到掌心符牌那冰凉的棱角,以及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脸上肌肉紧绷,正要如上次般编织 “符水方子” 的托词 ——
“收起你那套愚弄凡夫的说辞,柳相爷!” 百眼魔君躯干中央,一只比其他眼睛大上数倍、瞳孔深处仿佛有漩涡转动的巨目猛地睁开,发出嘶哑的低吼,打断了柳不悔。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撼动心神,“本座这百只‘洞幽魔瞳’,能窥人心鬼蜮,能破万般虚妄!那牛鼻子给你的,是龙虎山镇山之宝‘十字天经’符!绝非寻常符箓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