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眼睛很大,眼尾纤长,放在他这张脸上却一点也不突兀,可能是因为挺翘的鼻尖和朱笔勾勒出的花瓣唇都精致到了一定的程度,彼此夺目之间又相互平衡起来。
一张脸白里透红,站在雪地里亦是耀眼夺目,或许是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竟让他们这些徘徊在而立和不惑之间的哥哥姐姐都难免心生几分慈爱。
青年上了车便迫不及待脱下羽绒服,下一秒被微生商按了回去。
唐凤梧咬着唇心虚嘟囔:“为了赶过来看我可是跑了一路,身上都出汗了。”
沈珺秋回过头笑道:“车上还有空调,就让他脱下来其实也不冷。”
微生商接过唐凤梧丢来的书包,应着他的话翻出他的素描本掀开了第一页,那里只飘逸地留着个签名。
他没有继续往后翻,而是看着唐凤梧哂道:“不是说在外面站了好几个小时?冻成冰块还差不多竟然嫌热?”
唐凤梧羞恼嗔笑:“我哪有这么笨!来到嘉措村就看到几辆救护车停在这里,所以在最近的民宿订了房,深更半夜昏昏欲睡的时候,那俩大车灯就跟太阳似的直直打进了我的窗户,确定是你们之后这才跑出来,烘了一整天的暖气会冷才怪。”
微生商手指蜷了蜷,“小骗子,嘴里没几句实话。”
唐凤梧看他的动作立马急了,扑上去阻止他:“你别折了我的本子!”
他没来得及作妖,便被微生商再次按了回去。
沈珺秋很少看他笑得这么走心,觉得挺有意思,而林涵似乎也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大外甥小的时候没少给他换尿布吧?”
小宁给了他一拐:“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林涵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话语冒犯,半回过身:“你懂什么?一般隔辈的亲戚关系都不会很亲,起码我和我叔叔姑姑就不会单独一块出来旅游,要是关系特别好的,多半是小时候就形影不离了,对了,大外甥几岁啊?”
唐凤梧晃了晃两个手指头:“二十,其实我八岁之后才第一次见过舅舅。”
“二十不小了,”微生商忽然打断他的话,垂眸看着他,“想好实习工作要去做什么没有?”
话题转弯得如此突兀,就连小宁都注意到了不对劲。
只是后排的二人开始就着实习的话题讨论起来,就算他们再如何抓心挠肝地好奇为什么八岁才第一次见面,也无处可开解这个问题的答案。
面包车渐渐驶入了市区,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
几人陆续下了车,微生商站在车前,等着唐凤梧穿好外套才让开了门叫冷风灌入。
小宁笑着调侃道:“微生法医好细心诶,以后谁做了你的妻子那可太幸福了。”
林涵笑着睨了眼沈珺秋:“沈医生你说是吧?”
他们两人一路上也察觉到沈珺秋对微生商的隐隐关注,饶有兴味地想要推波助澜。
沈珺秋看微生商面对调侃,脸色已经平淡到了冷漠的地步,一时只觉得两人多嘴,脸上的笑容勉强:“这是他的私事,我确实不清楚。”
夜间门诊里挤满了今晚从赤墨峰下来的人。
人影绰绰之间,言谈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侥幸。
没人注意到埋头翻包的唐凤梧牙齿紧了紧,再次抬起头时,那人畜无害的白净小脸已经绷得煞白。
微生商回头看他一眼:“还没习惯吗?”
唐凤梧几乎挤出来一句尖锐的嘲讽:“习惯什么?”
下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就被微生商担忧的目光给中断。
“高原反应,”男人粗糙干燥的手心贴在他的额头,只是短暂地触碰了一下,仅仅为了确认体温,“脸色很差。”
“先进去,外面冷。”
男人站在高他几公分的台阶上站着,灯光从背后投来,衬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影越发宏伟健硕,在黑夜里,他的眸光深沉而包容。
唐凤梧混乱的心被他的眼神安抚,垂下头,越过微生商走了进去。
他听见来自身后的,一声沉重的叹息。
心脏被什么揪住一样,十指连心,唐凤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抑制住这种不知名的颤抖。
微生商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血氧和肝肾功能检查,便推着其他在雪山上有跌伤的患者去拍CT。
沈珺秋曲肘用棉签按着针孔从抽血室出来之后没找到人,只看到孤零零坐在一边等待的唐凤梧,便过去问道:“小唐,你舅舅呢?”
唐凤梧抱着微生商的冲锋衣,坐在冷冰冰的凳子里睡眼朦胧,听见询问后强打起精神,看了眼周围,随后又打开手机:“去帮忙了吧,我也不清楚。”
沈珺秋忙着其他事情,嘱托了一句:“如果他回来让他去做个超声,冻伤不是开玩笑的。”
唐凤梧点了点头,看着沈珺秋匆忙地转身离开,继续交接后续的事项去了。
他翻开方才递给微生商的素描本,在最新的几页是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或坐或站,长身鹤立出尘绝艳,然而夹在那两页之间的书签却纹丝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