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寂之海的黑暗像凝固的墨汁,连星核的光芒都只能照亮船头三尺的距离。阿砚的触角在这里失去了感知,既听不见星尘的呼吸,也捕捉不到星轨的振动,只有船舵转动时,祖父齿轮碎片发出的微弱嗡鸣,证明他们还在前行。守雾人们紧紧贴在甲板上,触角蜷缩成球,显然这种绝对的死寂让它们本能地不安——这些星尘化身的守护者,早已习惯了星网的共振,此刻像被捂住耳朵的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别怕。”阿砚伸手抚摸最近的守雾人,指尖触到它冰凉的身体时,星核突然闪过道微光。微光扩散处,守雾人触角的星点重新亮起,只是光芒比之前黯淡许多,像风中残烛。他这才发现,星寂之海并非没有能量,而是所有能量都被压缩成了固态——船身划过黑暗时,能听见“沙沙”的摩擦声,像是在切割某种坚硬的晶体,那些晶体碎屑落在甲板上,会短暂显露出星轨的纹路,随即又被黑暗吞噬。
航行到第七个时辰时,船舵突然卡住了。阿砚低头查看,发现船底缠着些黑色的纤维,纤维的末端深深扎进星寂之海的“地面”(如果这片黑暗有地面的话)。当他调动丝线去切割纤维时,纤维突然剧烈收缩,将星尘船往黑暗深处拖拽——船身倾斜的瞬间,甲板上的竹树剧烈摇晃,最顶端的叶片脱落,在空中化作只发光的飞虫,飞虫没有飞走,反而一头撞向那些纤维,让紧绷的纤维出现了丝微的松动。
“是星寂之海的‘根须’。”阿砚认出这种纤维的纹路,和万星树最深处的根须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完全漆黑,“老织网人说过,宇宙诞生时,先有根须编织的骨架,再有星尘填充的血肉,星寂之海可能是骨架最密集的地方。”他让守雾人们集中到船尾,用身体的重量平衡船身,同时调动星核的能量,在船底形成道旋转的光刃——光刃切割根须的瞬间,迸发的不是火花,而是无数个破碎的星图,那些星图里有早已消亡的星系,有从未被记录的锚点,甚至有织网人祖先的模糊身影,像被根须封印的记忆碎片。
根须断裂后,星尘船猛地向上弹起,像挣脱蛛网的蝴蝶。阿砚趁机让船身加速,却在抬头时看见令人心悸的景象:黑暗中矗立着无数根巨型根须,它们相互缠绕,织成道贯穿天地的“死亡之墙”,墙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粘液,粘液滴落处,连星核的光芒都被腐蚀得扭曲变形。更可怕的是,那些根须上还挂着无数艘星尘船的残骸,有的船帆还在微微颤动,有的舵盘上残留着织网人的指痕,显然都是试图穿越这里的前辈留下的。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阿砚放大星核的光芒,发现根须的缠绕方式带着明显的刻意——它们的交叉点都精准地对准星网的薄弱处,像有人用根须在星寂之海筑起了道封锁线。他突然想起被寄生的织网人,那些黑色的丝线也曾以类似的方式缠绕锚点,“是破网者的母巢在操控根须,它们想彻底切断星网的连接。”
守雾人们突然集体转向船尾,触角指向黑暗深处。阿砚顺着它们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有颗微弱的光点,光点的频率和万星树的果实完全一致,只是被根须层层包裹,像颗即将熄灭的火种。“那是百年前失踪的织网人队伍!”他的星核剧烈跳动,那些前辈的故事在记忆中苏醒——老织网人说过,那支队伍携带了万星树的核心种子,本想在星寂之海种下新的锚点,却从此杳无音信,“他们还活着!种子的光芒没熄灭,就证明还有希望。”
要到达光点,必须穿过死亡之墙。阿砚仔细观察根须的缠绕规律,发现它们的间隙会随星核的光芒变化——当光强达到某个阈值时,根须会短暂收缩,露出可供船身通过的缝隙。但这个阈值接近星核的承受极限,强行释放可能会让星核出现裂纹,就像上次在星群战斗时那样。
“我们有守雾人。”阿砚看向甲板上的守护者们,它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纷纷爬上船帆,将身体贴在星尘织成的网眼上。当阿砚调动星核能量时,守雾人们同时发光,将自己的星尘能量注入光团——原本只能照亮三尺的光芒瞬间暴涨,像道金色的长矛,直刺死亡之墙。根须果然开始收缩,那些黑色的粘液在强光中滋滋作响,露出道仅容星尘船通过的缝隙,缝隙里还能看见前辈星尘船的残骸,船头的符号已经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是万星树的图案。
穿缝隙的过程像穿过不断闭合的眼睑。根须的尖端擦过船身,留下烧焦的痕迹;黑色粘液滴落在甲板上,腐蚀出冒烟的小洞;守雾人们用身体堵住最危险的缺口,每一秒都有守护者在消融,它们的星点熄灭时,会化作道微小的光流,汇入阿砚的星核,让濒临极限的光芒得以维持。当船终于冲出死亡之墙时,阿砚回头望去,身后的缝隙瞬间闭合,那些牺牲的守雾人已经没了踪迹,只有船帆上残留的透明印记,证明它们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