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坐在龙椅上望着堂下众臣,原本睥睨天下的心境此时却生出一阵沉重。
文官以傅家为首,武官以宁家为先,文武各有一子入储君后宫,但文臣略胜一筹,因为云轩是正宫驸马,今后女帝的国夫。
隆庆帝励精图治二十二载,国库充盈,兵强马壮,但依靠世家大族得来的国泰民安,也为世家大族所累。
此前朝堂中的党派,在晋王和蔺郡王被斩后已然动摇,卿言监国后更是形成了傅家、上官家和宁家三足鼎立的局面。
都是外戚,谁也不比谁可靠。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宣华宫的掌事太监李春代替了王怀胜的位置,在堂上唱诺。
最先出列是云轩,奏的是蔺郡王余孽的处理事宜。
卿言在龙座上听着,云轩一字一句皆是掷地有声的判决,让人无法辩驳。
等云轩说完,卿言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凝视着堂下的中书令傅衍。
云轩在禀报完后也并未入列,而是自己端着奏折上前,没有通过李春之手,直接递到卿言面前。
如此行径,对于监国储君来说,算是冒犯了。
堂下众臣面色各异,似乎都在等着看云轩的下场,以评估驸马在长公主心中的位置。
卿言收回在傅衍身上的目光,看了云轩一眼。
今日这般举动,想来云轩是将她之前的话听进去了。
云轩要想在党争中不被傅家牵连,就只能做纯臣,明确自己的身份,只是长公主的驸马和未来的国夫。
至于傅家人的身份,该有的时候,卿言自然会让他加以利用。
“驸马辛苦,赐座。”卿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李春给云轩搬了把四方官帽椅,坐在自己的斜下方。
着实惊呆了众人。
于是乎,朝堂上大半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傅衍身上。
傅衍也微微一怔,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迎上卿言的目光,在卿言的注视下,上前一步:
“启奏长公主殿下,老臣认为蔺郡王及其党羽一案,仅大理寺协查定案似有不妥,应三司会审方能定成铁案。”
傅衍说完,卿言扫视了堂下,刚刚众臣落在傅衍身上的目光,此时都收了回来,果然是千年的狐狸,看什么都只需一眼。
如此一来,蔺郡王余孽有哪些,想必就不能一言堂了。
“傅爱卿言之有理,那便允了。”
“不过,”卿言微微换了个口气,“孤即日起监国,原本任职的尚书令现空缺,还请傅爱卿拟个章程挑个人选。”
“臣遵旨。”
尚书令与中书令同属宰相之职,让中书令来选定自己的搭档,怕是很多人都要急眼了,比如上官家。
上官家是皇后母家,人丁单薄,上官国丈年事已高,领了个太师的头衔赋闲在家。
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卿言的亲小舅上官文澜,不喜朝堂,反而继承了他的母亲,卿言的亲亲外祖母,思维活络的经商头脑,将皇商许家经营得富可敌国,百年内无人能及。
上官文澜有二子,大公子上官和修是鸿胪寺少卿,与云轩同龄,正五品官衔,这个年纪也算是不错了。小公子不过十六,还未入仕,要成为家族助力也该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不过,外戚除了钱还要争权,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李春的唱诺下,卿言携云轩退朝了。
今日的朝堂,算是这一个月来多方掣肘的了结,想想还算顺利,卿言轻叹了一口气:
“云轩,我去看看父皇,你先回宫。”
“好。”云轩放开了卿言的手。
为方便上官皇后侍疾,隆庆帝要求搬到永和宫与皇后同住。
下朝后,卿言便前往永和宫探望隆庆帝。
帝后的寝宫药香袅袅,祁深和洛清刚刚为隆庆帝施完针,此时他正在昏睡。
“娇娇。”上官皇后起身,唤的是卿言的乳名。
卿言赶忙上前扶住上官皇后:“母后怎的这般憔悴?”
“无妨。”上官皇后引着卿言坐下,“你父皇卧床已月余,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我只盼着他能过了这个年。”说着,已泣不成声。
“父皇有真龙之气护着,定能迎春,只是母后这般不爱惜自己,更让儿臣忧心。”卿言担心道。
上官皇后微叹:“娇娇无需担心,母后省得。”
卿言无奈,又叮嘱了上官皇后几句,便以国事为由,离开了永和宫。
回宣华宫的路上,卿言一直在沉思:
这几日见到上官皇后,竟然只字未提朝堂之事,该是上官国丈的授意,莫不是以退为进,就等着尚书令一职呢?
今日傅衍提出三司会审,无论私心与否,都是对社稷有益之举动,如此一来,朝堂必定清澈不少,但也不乏党争中铲除异己的行为。
都是些有着八百个心眼子的家伙,该知道朝堂中均衡的重要性,无论哪家独大,都会触及帝王逆鳞,所以,尚书令一职断不可落入这两家手中。
卿言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户部尚书成学礼的名字。
成学礼是父皇时期的新贵,不是世家大族,能依靠的只有皇权,最是纯正。
一路想着,卿言便到了宣华宫。
没想到在宣华宫门口等她的是蓝臻。
一见到卿言,蓝臻就跑了过来,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抱着就亲了一口。
坠儿和李春公公一见这般情形,便偷笑着退开了。
“你,你……”卿言一把推开他,还嫌弃的擦着脸上的口水,“刚把你放出来就捣乱,明日再将你关进去。”
“小言儿舍不得。”蓝臻嬉皮笑脸地又凑了过来。
“找我何事?”这家伙越来越像泼皮了。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小言儿这么说可是伤着我的心了。”蓝臻变本加厉地装模作样。
“再矫情,扔出去。”
“好,我说。”
户外有风雪,蓝臻拉着卿言进了书房:“我父皇将于下月选出太子,十有八九是我胞弟,蓝靖是大皇子,必会放手一搏,此时,大齐皇帝病危,若是能趁此将祁深掳回南夏,对于我父皇来说,就是立了一大功,立储之事就需再斟酌了。”
祁深手握南夏皇室续命的君子丹,又做了卿言的驸马,南夏日日如鲠在喉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不想让你的胞弟做太子?”卿言挑着蓝臻的下巴问。
“那小子纯善好骗,没什么坏心眼,我当然希望他来当太子,以后不给我家女皇陛下找麻烦。”蓝臻撅着嘴就凑了上去。
卿言被他亲了个正着。
“那还不简单,把祁深关起来,重兵把守,蓝靖自然就要落空了。”
“不行,太便宜他了,得送一份厚礼。”蓝臻搂着卿言耳语。
“好,都依你。”
“还是小言儿对我好。”
蓝臻把卿言拦腰抱起放在书案上,奏折撒了一地。
“你,你……住——”
话还未完,卿言的嘴就被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