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承被安排在采仪轩的暖阁住下,卿言又去书房处理了些政务,回到自己的寝宫时,已是一更天了。
“卿卿。”洛清在寝宫门口等她。
“洛清哥哥。”卿言揉了揉眉心,驱赶处理政务的疲累。
洛清伸手扶住她:“卿卿这是累了。”
“嗯。”卿言靠在洛清身上,被他拥着入了内寝,回头再吩咐坠儿,“上些茶点,我饿了。”
洛清让卿言落座在内寝的四仙桌旁,自己也挨着坐下。
很快,坠儿端了点心上来,还上了一套茶具,给卿言泡清霜万寿菊。
“这是——”茶具精致,洛清很是好奇。
卿言微微一笑,开始泡茶:“洛清哥哥喝过我的秋雨百合茶,今日再尝尝轻霜万寿菊如何?”
“甚好。”洛清接过卿言递来的茶杯。
花香馥郁,茶香醇厚,卿卿的花茶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惊艳,洛清连着喝了两杯。
“洛清哥哥今日为何在我寝宫?”卿言问。
“今日,卿卿有孕一事已传遍六宫,云轩和宁远也着人将此事刻意传到了蔺郡王的耳朵里,他们担心卿卿的安危,让我从今日起寸步不离,直到蔺郡王被擒。”
“用不着这么小心。”卿言也喝了一杯,“按计划行事,不会有意外,你们将我保护得太好,蔺郡王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而且,现在宁远已回到宁家军中,父皇故意训斥云轩也迷惑了蔺郡王,现在朝堂上,蔺郡王的人已被我们铲除了不少,六部中只有吏部因为李淮彦还难以把人挖出来,等他们父子离心,蔺郡王不反也不行了。”
“如今我身怀有孕,对蔺郡王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他一定会对我腹中孩子下手,最好是一尸两命,如此,皇位就可以兄终弟及了。”
“卿卿。”见卿言说得云淡风轻,洛清更加担心了。
卿言拍了拍洛清握着她的手:“洛清哥哥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
“聆风阁选了个丰润的美娇娘送到了李淮彦身边,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中,蔺郡王身边也有蓝臻安插的人,都是请君入瓮的局,咱们必不会输。”
洛清还是很担心的点了点头。
翌日,辰时初刻。
卿言醒来的时候,洛清已经不在身边了,一问坠儿才知道,日旦时分,洛妃高热不退,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被叫去回纥宫会诊,情况紧急,便把洛大人也叫走了。
洛妃。
卿言心里一沉,赶紧又问:“现在如何了?”
坠儿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洛妃生病,父皇定是要到场的,今日又不是常朝日,父皇说不定还在回纥宫。
想到这儿,卿言心里更沉了,便立刻收拾了一下,往回纥宫去了。
洛妃是洛清的娘亲,回宫后,卿言一直想让他们见一面,却没有机会,不想,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回纥宫内。
隆庆帝仍守在洛妃床边,洛妃昏迷不醒,面色绯红,显然还未退热。
一位太医正在给洛妃施针,而他身边,洛清在随侍。
“大人,不如试试十宣穴。”洛清小声提醒。
太医轻叹一声道:“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二人合力于十宣穴,洛妃每只指尖渗出两三滴血。
过了不多会儿,洛妃醒了。
隆庆帝舒了一口气,赏了众太医。
洛妃慢慢退了热,留下医女照看,此时,太医们该是退下了,可洛清却是依依不舍的样子,卿言怕洛清被看出端倪,让他跟自己走了。
二人快步到了东宫。
卿言拉着洛清的手坐在软榻上,又递给他一杯安神茶:“见到了。”
“嗯。”洛清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洛妃发热是何原因?”卿言问。
若是普通热症,应该不需要洛清来会诊,显然,此热症不简单。
“她,是中了毒。”洛清的眼里满是忧心。
中毒?卿言愣了一瞬。
洛妃深受父皇宠爱,伺候的人都是她自己带的,父皇还怕她吃不惯中原食物,专门为她配备了小厨房和厨娘,就连父皇去了回纥宫用膳,都是洛妃吃什么他吃什么,几十年如一日。
如此铁桶一般,竟还有人敢对洛妃下毒,而偏偏又是在对付蔺郡王的紧要时刻。
卿言:“现下毒解了吗?”
洛清点点头,又摇摇头:“此毒源自川蜀唐门,症状却是与自行高热相似,太医们没见过此毒,只当普通病症医治,扎了十宣穴也只能将毒素压制,还需进一步解毒。”
卿言:“此毒你可能解?”
“可以。”洛清道,“仙医谷的紫阳针法可解此毒,但我需要祁深协助。”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卿言拉着洛清就走。
夷宾馆内。
卿言对祁深说明来意,祁深沉默不语。
洛清急了,上前道:“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祁深一怔,看着洛清,眼里满是疑虑和探究。
卿言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开口:“洛妃中毒,她又是宠妃,我母后统理后宫,恐有管理不慎之责,还请祁大公子帮忙。”
听到卿言这么说,祁深反而放松下来,悠然的靠坐官帽椅上:
“公主每每要我帮忙,许了承诺又不兑现,食言而肥真是做得炉火纯青。”
“我——”卿言一时语塞。
想想还真是如此。
“不就是和亲吗?我答应你,十日之内完婚。”卿言心一横。
“公主爽快,那,走吧。”祁深起身往外走。
卿言以代皇后看望洛妃为由,领着洛清和装扮好的祁深入了回纥宫。
见到罗床上的洛妃正虚弱的半睁着眼,洛清一下子就激动了,卿言赶忙伸手稳住他,装作让他扶着的样子,慢慢走到洛妃床前。
“娘娘可觉得好些。”卿言关切地问。
洛妃抬眼看了看卿言,轻声道:“谢长公主殿下关心,已好了许多。”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洛清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卿言被他扶住的手臂传来些微疼痛。
卿言不着痕迹的用广袖遮掩,安抚的拍了拍洛清的手,在洛妃床边坐下,见洛妃的贴身侍婢在侧,便问:
“娘娘这病来得蹊跷,不知此前可有征兆?”
侍婢行礼,恭敬答道:“回长公主殿下,娘娘昨夜睡前还好好的,半夜突然就高热起来,此前未有半点征兆。”
卿言继续问:“昨夜娘娘的吃食可有异样?”
侍婢答:“与平时并无二致。”
卿言思忖了一瞬,对身侧的坠儿耳语:“去查查食物,来源也不要放过。”
“是。”坠儿领命出去。
卿言转而又问洛妃:“娘娘睡前可有不适?”
“不过是普通风寒,年纪大了严重了些,就不劳长公主殿下费心了。”洛妃回答完又偏过头去,可面上对于卿言这一系列的动作却是有些慌了。
卿言自是看到了洛妃的不自然,心里有了疑虑,便故意道:“那定是这些奴才们伺候不周,来人——”
卿言话音刚落,洛妃赶紧支撑着身体制止:“是臣妾任性,与他们无关。”
回纥宫里近身伺候的都是洛妃自己带来的人,洛妃自是看得重,怕卿言再为难他们,便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如此,卿言心里的疑虑更盛了。
“娘娘心善,体恤下人,不过,这病还是得谨慎之。”
“这位是川蜀和亲使祁大人,”卿言指了指身边的祁深,“亦是川蜀医药大家祁家的大公子,医术精湛,洛妃若是不介意,可让他给你瞧瞧。”
洛妃一听这般头衔,面色都变了,赶紧道:“不,不用,臣妾已无碍了。”
不让看?
莫不是知道自己中毒,怕被查出来?
卿言心里沉凝了一瞬,抬头看了一眼洛清,和他交换了眼神。
“娘娘是宠妃,若是有个好歹,我怕父皇会怪罪我母后,还是看看吧。”
卿言亲自去握洛妃的手,洛妃纤细瘦弱,被卿言轻易就扣住了手腕,祁深趁机给洛妃诊脉。
卿言不由得感叹:这般冷冷清清又凄凄软软的性子,若不是父皇极力护着,母后又是个娴静无争的,早该被宫斗死了。
“如何?”卿言问的是祁深。
“洛大人判断无误,紫阳针法就可以解毒。”祁深道。
卿言再转向洛妃:“娘娘,你听见了,你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被卿言点破,洛妃更慌了,极力否认:“臣妾就是生病,何来中毒。”
卿言感觉到洛清的手在她背上颤抖,思忖了一瞬,于是威胁道:“娘娘,普通太医也许诊不出中毒,若我禀报父皇,请太医院院正何寿来会诊,恐怕还原真相也不是件难事。”
“长公主殿下——”洛妃急了,“臣妾只想安稳度日,你为何要逼我。”
“安稳度日?洛妃娘娘,你可知这毒若是不解,你活不过三日。”卿言道。
“活不过就不活了。”洛妃别过脸去不再看卿言,既然都被识破,似有破罐破摔的情绪。
这是——想死?!
卿言愣了一瞬,而背上洛清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娘娘是和亲公主,自戕是要株连母国的。”入宫二十多年了才求死,不知道这种程度的威胁能不能起到作用。
洛妃淡淡道:“臣妾都要死了,哪还管得了旁人。”
果然。
卿言怕洛清承受不住,干脆不管不顾的扣住洛妃:“娘娘不管旁人,但我不行,你若是有个好歹,万一父皇算在我母后头上,就死无对证了。”
这般强词夺理的硬来,是连身份都不顾了。
卿言一个手刀砍晕了洛妃。
“你俩还不过来。”
洛清和祁深也愣住了,听到卿言唤他们便赶紧开始给洛妃医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就停手了。
“如何。”卿言用帕子给洛清擦了擦汗。
“毒已解,好生调养便可恢复如初。”洛清握住卿言的手。
祁深看着昏迷的洛妃道:“还真是对自己下了死手,除了川蜀的毒,还服了砒霜,好在误打误撞以毒攻毒,否则都等不到咱们来治就一命呜呼了。”
两种毒?
卿言看着洛清,用眼神询问。
洛清点了点头。
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卿言见洛妃面色好转,便招来她的贴身婢女,递给她一张洛清开的方子,嘱咐了几句,就带着洛清和祁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