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秦柒早上刚听完宋红卫的汇报,得知刘正茂被不明身份的人抓走,正让秘书陈会文给县里有执法权的部门挨个打电话,想查清抓人者的来路。结果这边还没头绪,程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有个叫王天宝的带了几十号基干民兵,在樟木大队公开抓人。
能调动几十人去樟木搞行动,居然没向县革委汇报?秦柒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手里的搪瓷杯被他捏得死紧。
“程玲,你去跟那个王天宝说,让他十分钟后给我打电话。”秦柒对着听筒,声音冷得像冰。
程玲挂了电话,秦柒立刻拨通了县公安局的号码,不等对方开口就吼:“我是秦柒!转局长办公室!”
听筒里很快传来县公安局长何政的声音,带着几分惺忪:“秦柒?我是何政。啥事啊这是?”
“何政,你们搞什么鬼?”秦柒劈头盖脸就骂,“几十个人去樟木大队抓人,怎么不给县革委汇报?眼里还有没有组织?”
何政被骂得一愣,眨了眨眼,心里嘀咕:县局今天没安排行动啊?他连忙喊来常务副局长董彪:“董彪,你过来!”
董彪刚处理完一桩盗窃案,快步跑到局长办公室,问道:“何局,咋了?”
“秦主任打电话来,说咱们局搞大行动,没给县革委汇报。”何政往椅子上一靠,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这事跟他没关系似的。
“秦主任,我是董彪。”电话那头,董彪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他刚从何政办公室跑回自己的座位,手里还捏着没挂断的内线电话。
“你们局今天派人去樟木大队了?”秦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没有半分寒暄,直奔主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报告领导,我们局今天绝对没派人去樟木大队。”董彪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笃定——他刚让值班的同志查了出勤记录,确实没有相关行动。
“那昨天去抓刘正茂的人,也不是你们局的?”秦柒的声音又沉了几分,显然这事让他心头的火气更盛。
“刘正茂被抓了?”董彪这下是真惊着了,手里的笔“啪”地掉在桌面上,“我们完全不知情啊!这要是局里的行动,我不可能不知道。”
“你马上联系市局,问问他们昨天在樟木大队有没有行动。”秦柒当机立断,既然不是县里的人,或许是市里直接出手了。
“好!我这就联系!”董彪应得飞快,挂了电话就往市局的号码拨,心里比秦柒还急——樟木大队是县里的重点,真出了乱子,公安系统难辞其咎。
不过一个星期天的功夫,樟木大队就接连出事,秦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能从副主任破格提拔为县革委主任,刘正茂在省革委那边说的几句好话起了不小作用。现在有人敢瞒着他动刘正茂,这分明是没把他这个新任主任放在眼里,是公开挑衅他的权威!想到这里,秦柒眼神一厉:必须趁这个机会,把县革委的主导权牢牢抓在手里。
“小尚!”他扬声喊来通知员小尚,这小伙子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做事还算利落。
“主任,您吩咐。”小尚连忙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摞待分发的文件。
“通知在家的所有革委会副主任、办公室主任,还有组织部、宣传部、税务局、公安局、银行的主要领导,上午十点,到大会议室开紧急会议。”秦柒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我这就去通知!”小尚不敢耽搁,放下文件就转身往外跑,脚步在走廊里踏出急促的声响。
新任领导首次牵头开紧急会议,谁也不敢怠慢。不到十点,接到通知的人就陆续赶到县革委小会议室。会议室里的长条木桌擦得锃亮,墙角的铁炉子还剩点余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
自石继彪副主任被撤职后,县革委原本就剩彭怀清和秦柒两位副主任。如今秦柒一步登天当上主任,彭怀清心里憋着股不服气,却也只能暂时压着,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坐在秦柒旁边的位置上。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县府办主任陈会文,再往后是公安局长何政、税务局长等人,按职级依次落座,谁也没先开口,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人都到齐了吧?”秦柒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清了清嗓子开口,“同志们,今天开这个紧急会议,主要是通报一件重要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沉了沉:“经省革委研究决定,已经确定我县樟木大队为树标兵实验单位,省革委明确要求,我们县要尽全力给樟木大队护航,确保各项工作顺利开展。”
“本来我打算等文件正式下来,再以文件形式通报全县。但现在出了件非常严重的事——昨天上午,有人在没经过县革委和粮山公社革委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去樟木大队带走了副大队长刘正茂同志。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一整天,我们还没查清到底是哪个单位出的手。”
说到这里,秦柒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现在我正式跟各位打招呼,从今天起,未经县革委同意,任何单位不准往樟木大队伸手!否则,一旦省革委追究下来,谁也别想推卸责任!”
话音刚落,秘书小尚快步走进会议室,俯身在秦柒耳边低声说:“主任,知青办程玲主任打电话来,说粮山公社的基干民兵在樟木大队大肆抓人。郭明雄让领头的王天宝出示手续,王天宝就让人把郭明雄也一起带走,现在樟木大队的社员和公社基干民兵对峙起来了,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随着小尚的叙述,秦柒的脸色越来越黑,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这王天宝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他撑腰?
“你给程玲回电话,”秦柒咬着牙,声音冷得像冰,“让她明确警告王天宝:不听从县革委命令,擅自在樟木大队拿人,由此造成的所有后果,全部由他个人承担!”
小尚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秦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继续主持会议,只是语气里的威严更重了几分。
另一边,小尚很快给樟木大队回了电话。程玲接到指示,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赶回学校操场——那里的对峙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樟木学校的操场上,几百名社员把王天宝带来的基干民兵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人声鼎沸。郭小毛——郭明雄一手提拔起来的大队民兵连长,正带着樟木大队的十几个基干民兵,和王天宝带来的人面对面站着,双方手里的步枪都端在胸前,枪栓拉开的“哗啦”声此起彼伏,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王天宝被围在中间,脸上的疤痕因为愤怒而扭曲,他指着郭小毛厉声叫嚣:“郭小毛!你胆敢带领大队基干民兵对抗公社,是想造反吗?”
郭小毛梗着脖子,寸步不让。他是郭明雄一手带出来的,自然要护着老领导;更何况,他清楚樟木大队是省里挂了号的标兵试点单位,有这层底气在,说话也硬气:“你没有任何手续就来樟木大队胡乱抓人,还想带走郭明雄大队长,这才是胡来!我劝你迷途知返,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樟木大队!”
王天宝在公社范围内向来横行,仗着能调动基干民兵,谁见了都得让三分。如今同为基干民兵系统的郭小毛竟敢当众顶撞他,顿时气炸了肺:“郭小毛!你这个民兵连长是不想干了!来人,把这个反对反右行动的坏分子郭小毛捆起来,带回公社处理!”
“谁敢动!”郭小毛身后的十几个基干民兵齐声大吼,往前踏了一步,挡在郭明雄和郭小毛身前,“哗啦”一声,全部打开了五六式步枪的保险,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对面。
王天宝吼得凶,可他带来的基干民兵却没一个敢动的。大家平时在公社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想为了这点事撕破脸。再说,上面领导的心思谁摸得透?这时候贸然动手,万一站错了队,将来有苦头吃。所以任凭王天宝怎么喊,他们就是杵在原地不动,脸上带着犹豫。
就在学校这边僵持不下时,公社另一队基干民兵已经冲进了饲料厂和养殖基地。他们按名单抓人,很快就把金老仕和其他几个右派都捆了起来,推推搡搡地往外带。
不过,名单上的老王却没抓到。原来云中华一早听说要抓右派,猜到老王可能在名单上,赶紧偷偷让人去牛棚给老王报信,让他找地方躲起来避避风头。等基干民兵在饲料厂和养殖基地翻来覆去搜了几遍,连仓库的角落都没放过,也没见到老王的影子,只能作罢,押着抓到的人往学校赶,想跟王天宝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