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记忆片段中,许不仁看到了当晚发生的事情。
天衍十二人围攻着他,以沈皇后的性命威胁,妄图逼迫他就范。
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作为善良一方的许不仁也会有魔化的一面。就跟先前的大皇子一样入魔,而且实力更甚。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十一位宗师高手全部死在了许不仁的手上。
天衍组织相当于折了一条强壮臂膀,也是因为这一件事情,天衍不得不重寻找新的成员。
那时候织田御蝶就在场,她就是当年许不仁大开杀戒之时,留下来唯一的活口。
沈皇后不想儿子变成了一个只懂杀戮的恶魔。
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痛苦的选择。
眼见唤不醒六亲不认的许不仁,沈皇后不得不选择下了死手。用簪子刺进了他的心脏,也误打误撞救下了差点被杀死的织田御蝶。
只是母亲的举动,无疑是让到达到了一个癫狂的临界点
他不明白,他不理解。
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都要被当初怪人来对待。
为什么母亲不允许他跟别人交朋友,一旦认识了新朋友,他们就要马上搬家。
他觉得自己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要在世人面前隐忍。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时间所有的愤怒、不满、恶念都在此刻爆发,猛地推开沈皇后。
沈皇后本来就不懂武功,哪里抵得住许不仁的这一击。
当时的许不仁已经处于半人半魔的状态,但是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残存的人性。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之后,本能的想去挽救母亲。可是体内的恶念与意志交融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最后像野兽似的奔向了远处,遁入了黑暗之中,再也没了下落。
沈皇后本来就不懂武功,哪里抵得住许不仁的这一击。
也是织田御蝶仅存一些力气,从废墟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
“你为什么要救我?”
望着满是血迹脸色苍白的妇人,织田御蝶的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了一遍又一遍。她们本来就是敌人,如果不是因为天衍的干涉,许不仁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就是他的命...”
沈皇后眯着眼睛,有些怜惜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疼痛一点点地在全身游走,蔓延至每个毛孔,就像蚀骨的小虫遍布着所有的经脉。她没有开口喊痛,而是吸着气说道:
“我知道,你的本性并不坏,从你的眼中我能看得出来....”
织田御蝶摇摇头,给她传输一丝真炁:“别在说话了,越说身上的伤口就越痛。”
沈皇后苦笑了一声:“我要是不说,以后就真没有机会了。”
人在死之前,都会有强烈的意识,或许是人类本能的预感吧。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只希望许不仁能过的平平安安,跟普通人一样;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可惜的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最终将簪子交给了织田御蝶之后便撒手人寰。
葬了沈皇后之后,她又清理了战场,隐瞒了许不仁下落的事情,复命的时候只是说遇到了一个极强的高手救走了母子俩。
...
茶室里,许不仁面色有些阴沉。
他的记忆只到宿主打伤了沈皇后逃离,后面的事情他就不清楚。
也就是说明原主在逃离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自己穿越过来占据了他的身体,从而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织田御蝶转动茶杯,轻声道:“我埋葬了沈皇后,也试着去找过你。但是你留下的痕迹到中途就断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也是那个时候,我产生了退出天衍的念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要从泥潭中爬出来,可真是难上加难。
许不仁眼神一冷:“这根簪子为什么能破开我的肉身?”
在织田御蝶的故事里,天衍十二高手都破不了自己的防御。可偏偏被沈皇后的一根簪子穿透了心脏,这就有点出人意料。
就是如此平静的许不仁,却让织田御蝶心里一紧。
这个男人听完了故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能保持如今冷静的一面。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只能感受到一股惋惜,根本没有一丝愧疚之意。
还是说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就没有人的感情色彩。
他不是原主,做不到感同身受,没有所谓的血缘羁绊。
只能说敬佩沈皇后母爱的伟大,又或者是对她的下场感到惋惜。若是听了故事就达到痛哭流涕的地步,他是做不出来的。
女人摇了摇头:“不清楚,这跟簪子是陆子纲送给你母亲的。”
许不仁皱了皱眉,追问道:“陆子纲在哪?”
“他在第九区开了一家义肢诊所,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我去过很多次,也没有打探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详细地址!”
“第九区,路西北巷,陆氏义肢。”
许不仁暗暗的记下了这个地址,等忙完猎人团队的事情,在去拜访一下这位消失百年的传奇工匠大师。
他也是在南风国的故事里,存活的最后一个人。
织田御蝶抬头瞄了一眼许不仁,娥眉微蹙:“你娘我埋在了贫民窟的乱葬岗,最里面的的地方有一棵银杏。树下的无字碑,就是你母亲的坟墓。”
也是为了保护许不仁的下落,连碑文都没刻。
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怎么找到陆子纲的下落?”
“每年的七月初九,我就会去坟前祭拜。也是两年前的时候,我发现坟前有了一些隐蔽的脚印,空气中还有一丝牡丹花的味道,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人来祭拜过你的母亲。于是我利用天衍的情报网,这才找到了陆子纲的下落。”
“你利用天衍的情报网,就不怕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织田御蝶白了许不仁一眼,有些恼怒:“如果出了事情,你觉得你现在会坐在这里?”
“我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隐瞒下去,自然有自己办法,少瞧不起人。”
许不仁呵呵一笑,想来也是。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天衍的人早就盯上了他。
“还有一件事。”
织田御蝶抿了一口茶,看向了许不仁,轻声道:“你说。”
“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隐瞒当晚发生的事情,难道就只因为沈皇后救了你?”
许不仁可不觉得织田御蝶会是什么悬崖勒马的人。
她只是笑了笑,反问道:“很重要吗?”
许不仁摇了摇,这对于他而言确实不重要,只是好奇罢了。
“对了,我听说你有一颗极其珍贵的夜明珠,能不能给我?”
在女人的诧异中,只见许不仁不要脸的伸出了手,仿佛再说:赶紧给我,你不要不识抬举。
沉默少许后,女人缓缓开口:“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许不仁砸了砸嘴:“我记得你说过,我娘临终之前把我托付给你,是让你好好的照顾我对吧?”
织田御蝶微微歪头,看向了男人,淡淡道:“然后呢?”
“你不会忘了刚才.....”
女人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额头青筋爆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摆明了就是自己吃亏,这小子反而倒打一耙。
手掌一翻,一颗璀璨夺目闪烁着绿光的珠子就出现在掌心之中。
“趁我没反悔之前,拿了赶紧滚。”
许不仁奸计得逞,一把抢过夜明珠,转身就要告辞。
走了没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身形一顿,扭过头来看向了织田御蝶:“还有......”
没等说完,一道破空之音就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赶紧滚!”
许不仁自觉无趣,垫步临腰顺着房檐一跃而上,踩着瓦片遁入了黑夜之中。
...
月色寂静,桃花社屋檐下的风铃摇摇晃晃。
后院温泉,水雾弥漫升腾。粉红的桃花瓣漂在水面上,随着泛起的涟漪荡来荡去。
织田御蝶盘着长发,心不在焉的撩着水花,眉宇间带着三分愁容。
她知道许不仁想问什么,无非就是她又是怎么发现他是南风国小皇子的。
阿修罗是三年前在夜之城扬名,而且猎人名单上都有着本人的照片。如果小皇子容貌在二十八岁之后一直不变,就算她在后面隐瞒了消息。那在此之前,一定有消息或者照片传到了天衍的手中,他们不可能不认识小皇子。
但是没有认出许不仁,那只能说明许不仁跟小皇子的容貌差了太多;根本让人无法联想到,他就是南风国的皇子。
那么织田御蝶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其实她也是刚刚知道,就是许不仁在跟王国组织交手的时候,身上爆发出来的红色真炁。
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就是这股红色真炁的出现才使得天衍高手全部夭折。就在他认为许不仁要再次疯魔的时候,就发生了后面的故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开始调查许不仁的来龙去脉,从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思前想后,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如果不告诉他的话,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自己去查。万一其中遇上了天衍的人,那结果.....
想到这里,织田御蝶光着身子从池水里站了起来。
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我关心他干嘛,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要不是我答应了你娘好生的照顾你,谁愿意搭理你这档子破事。
....
月上枝头,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不远处就是九龙山庄的地界。
许不仁望着Gaea上显示的资料,稍微琢磨了下,随即颔首:“原来如此。”
上面是织田御蝶曾经的事情。
以她在东瀛的声望和地位,日后怕也是写入史册的一位。
织田御蝶嫁给了丰臣胜元,婚姻虽是政治联姻,却也得到了幸福的生活,后生下了两个儿子。
麻仓家曾有恩于丰臣家,只好破弃与织田的盟约被成功策反。
而御蝶虽已嫁为人妻,但内心十分挣扎,最终还是给织田健吾发出了丰臣叛变的情报。
丰臣胜元兵变失败后决心剖腹自杀,当时的御蝶请求一起殉情,但没有获得丈夫的同意。转而让她带着年幼的两个孩子逃走,希望她能归隐山林,过上平稳的生活。
织田御蝶带着两个孩子躲到了深山之中,过了一年后被哥哥织田御哉找到了。
他逼迫御蝶将两个幼子残忍的杀害,以求斩草除根,巩固织田一族的地位。
后来她跟随哥哥回了织田家,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几年。
她时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对着窗外的桃花露出微笑。
很多年前的那一阵风,带走了她的丈夫,带走了她的儿子,也带走了她的灵魂。
可是她笑着笑着就哭了,本应该快乐的生活着的她却每天以泪洗面。
生在帝王家,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带着面具自称天衍的人出现了,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夜之城的霓虹闪烁之下,埋藏的都是人间疾苦。
一个弑母,一个杀子。
许不仁苦笑了道:都是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