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像捧着圣经般接过书,突然指着扉页惊叫:"这……这笔记是李永乐老师的!"
"所以啊。"周淮民拍着他肩膀,"今年没考上,明年考经管。我托人从上海捎来复习资料,但有个条件——"他故意顿了顿,"从明天起,每天教秀娥认20个字。"
话音未落,楼道里突然炸开锅似的喧闹。周淮民侧耳听了听,脸色骤变:"是广播站!出什么事了?"
"王德发让我来的。"周淮民亮出铜锁。
"王工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老人咳嗽着笑,"他说你是个变数,要么烧毁一切,要么……"
"要么什么?"他在雨中嘶吼。
"要么成为火种。"老张头的声音混着雷声传来,"小子,高考还能再考,人死了可就真没了!"
"周大哥!"扎着麻花辫的于莉抱着木盆冲进来,水珠顺着盆沿滴滴答答,"听说没?徐慧珍真要搬进来!就住东厢房那间空了半年的屋!"
"徐慧珍是谁啊?"傻柱举着铁勺从厨房探出头,油星子在夕阳里划出金线,"该不是又来个秦淮茹那样的主儿吧?"
"让让!都让让!"穿藏蓝工装的汉子从驾驶室跳下来,袖口磨得发亮,"这是徐慧珍同志的家具,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八级钳工!"
"周同志!"徐慧珍突然扭头,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听说您是采购能手?我这儿有封介绍信,劳驾您替我跑趟街道办?"
话音未落,三大妈已经叉着腰挡在中间:"徐同志,咱们院有院里的规矩。外姓人要落脚,先得给全院老小见个面......"
"三大妈,"周淮民突然开口,惊得树杈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街道办王主任托我带话,说徐师傅是市里树起来的劳动模范,让咱们院多照应。"
"徐师傅有话直说。"他往搪瓷缸里抓了把茉莉花茶,热水浇下去,白雾腾起模糊了眉眼。
徐慧珍却盯着墙上挂的"先进生产者"奖状:"我要是告诉你,我能弄来五十吨计划外钢材,你信不信?"
"条件。"他咽下喉头的腥甜,听见自己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我要你帮我办两件事。"徐慧珍突然倾身,工装领口露出半截红绳,"第一,明天陪我去趟朝阳门外,有批退下来的机床齿轮要处理。第二......"
她突然压低声音,温热气息拂过他耳垂:"帮我查查,谁在造我的谣。"
"不要钱。"徐慧珍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掐进肉里,"我要你帮我演场戏。"
"别动!"徐慧珍突然咬住他耳朵,"墙根底下有人!"
"同志!"治保主任的声音从墙外传来,"你们在这儿干啥呢?"
青紫指痕在雪白脖颈上格外刺目,分明是被人从背后掐出来的。徐慧珍突然甩开他,从工具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看看这个。"
泛黄的信纸上墨迹晕染,周淮民刚扫两行,后颈汗毛就竖了起来——这是封举报信,说徐慧珍倒卖国家物资,落款处盖着红彤彤的"已阅",正是他们厂长的私章!
"三个月前,我在通县农机厂也见过这种章。"徐慧珍突然逼近,工装口袋里硬物硌得他肋骨生疼,"你那个副厂长,是不是总把'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摆在办公桌正中央?"
"他们想整我。"徐慧珍突然笑了,眼角却泛着红,"就因为我爸是资本家,我拼死拼活考八级工,在他们眼里还是原罪。"
"今晚十点,护城河柳树桩。"她突然回头,马尾辫甩出凌厉的弧线,"带瓶二锅头,我有话问你。"
二锅头像团火滚过喉管,周淮民呛得直咳嗽。徐慧珍突然伸手拍他后背,掌心老茧刮得他脊背发麻。
"看这个。"雪地上歪歪扭扭画着个齿轮结构图,"我怀疑厂里那台进口机床,根本不是自然损耗。"
周淮民盯着图中标注的轴承位,突然想起上个月车间事故——老王师傅就是被崩裂的齿轮削掉三根手指!
"有人故意破坏?"他酒劲上头,声音发颤。
徐慧珍突然抓起把雪按在图上,冰晶顺着指缝往下淌:"副厂长办公室保险柜里,藏着台东德产的测温仪。"她突然抬头,月光下瞳孔缩成麦芒状,"就是用来检测机床热变形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盯着徐慧珍被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抓住她手腕,"你到底是谁?"
徐慧珍突然笑了,月光在她齿间流转:"我是你未来的媳妇儿啊。"她突然凑近,酒气混着茉莉香扑面而来,"周淮民同志,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周同志可算来了!"尖细的嗓音像生锈的钢锯,一个干瘦老头从门房探出头,绿豆眼在皱纹堆里挤成两条缝,"今儿可是带着副食本来的?咱这儿可先说好,碎鸡蛋按整价算,土豆冻伤部分不扣秤……"
"刘师傅,今儿是冲您这儿的新鲜货来的。"周淮民从帆布包里掏出盖着红章的介绍信,牛皮纸在寒风里簌簌作响,"厂里新接了批军用罐头订单,需要二十斤上等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