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皇帝
“可是皇上……”徐离仁好像急了,张开嘴拱起手将欲一言。
“徐离爱芹,朕知道你是出于一片好意,”我见状,连忙出言打断,“但你怎么能因为一些不足挂齿的谣言就自乱了阵脚呢?”
“皇上!”焦急溢于言表,老人显然不愿就此放弃。
“好了不要说了!”心下忽而生乱,我不由霍然起身,迈开了步子,“朕自有主张,今日之事,切朴再提!”说着,我已然快步走下台阶,与之擦身而过。
“皇上……皇上!”见我头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徐离仁也只能在身后干着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决计不能因为可怜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而一时心软。
更重要的是,也不知怎么地,被他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闹腾,我这颗心愣是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悸动不安,又似心烦意乱。
还是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耳不听为净吧!
如此思忖着,我脚底生风地走出了朔阳殿,漫无目的地就着一个转角拐了个弯。
“哎哟!”岂料就在这时,我因为心里揣着事儿而没留意看路,冷不丁跟什么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也不由自主地轻呼一声,可待我们两人各退一步站稳了之后,看清了我相貌的他登时吓得软了腿。
“皇皇皇上!皇上恕罪!皇上饶命!是奴才不长眼!是奴才不长眼!”
我定睛一瞧,是个有几分脸熟的小太监,好像是在朔阳殿里伺候着的——此刻,他正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身子微微打着颤儿,一个劲儿地向我求饶。
要知道,我一直是个黑白分明、宽厚仁德的好皇帝——正所谓“一个碗碰不响”,这两人不小心相撞的事儿,有他的不是,也有我的责任,我才不会像很多君王那样,仗着皇权欺压于人。
是以,我立马定了定神,俯视着他问:“跑那么急做什么?”
“是、是!是奴才不长眼,冲撞了圣驾!求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我都已经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话了,他怎么还吓成这样呢?唉,一国之君的权威,果然是吓死人不偿命的。
“朕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我暗自喟叹着,又尽可能地叫自己和声细语些,“起来吧。”
“是!是!奴才谢皇上!谢皇上!”他闻言愣了愣神,随后总算缓过劲来,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皇上!”孰料还没等我重复方才的问题,他就又像猛然还魂似的,冷不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干吗呀?我不是已经说了没准备怎么着了吗?!
我皱起眉头,一头雾水地瞅着这个在我看来朴名其妙的小太监,却在下一刻大惊失色。
“皇上!启、启禀皇上!”他火急火燎地开了口,偏偏没说几个字就开始磕磕巴巴,“沛河那边来报,说、说因连日暴雨,筑好的河堤有部分坍塌,左、左相刚好冒雨前去视察……”
“你说什么!?”心头猛地一颤,我忽觉眼前发黑,所幸随即恢复清明,令我得以失声脱口而出。
“左、左相冒雨前去视察,结、结果一不留神脚下一滑……”
“然后呢!?”两只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迫不及待地追问,只觉得所有的神经和皮肉都在一瞬间绷紧了。
“所幸、所幸护卫及时出手,拉、拉住了左相,人才没有摔下去。”
听闻此言,我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徐徐归位。
等等!
“那他现在人怎么样?!”倏尔思及此事,我忙不迭开口询问。
“回、回皇上,人、人没什么呀……”小太监苦着脸,怯生生地仰视着我。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好没事,幸好……
我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直至骤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左相平安无事,你能不能一早就告诉朕!?说话说一半的,想吓死朕哪!?”我忍不住冲那小太监瞪大了眼珠子,一股脑儿发泄了心中的怒气。
“奴、奴、奴才有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许是见我这下真的龙颜大怒了,同样也被折腾得不轻的小太监霎时六神无主,一边磕头哭喊一边乞求宽恕。
见他这般模样,不过是一时气急的我很快冷静了下来。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也难以树立君威——要是今后底下人都这么传话,那我还不得被吓得魂飞魄散?
“在这儿给朕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于是,我板着脸厉声下令。
“是是!奴才遵旨!谢皇上!谢皇上!”显然这样的处罚绝不算重,这令他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地冲我磕头。
“朕罚你,不是因为你适才冲撞了朕,是因为你办事不利,明白吗?”我煞有其事地训起话来——这一点,务必要让他心知肚明。
“是是!奴才心服口服!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反复强调着自己会知错就改,脑门则仍是不住地与地面亲密接触。
“行了,跪着吧。”我看不得这场面,赶紧出言阻止,命他乖乖跪好,接着侧身迈开了步伐。
“谢皇上!奴、奴才恭送皇上!”他急忙谢恩,恭敬相送。
我轻叹一口气,在这一恭送声中渐行渐远,心里头依旧是余悸不断。
临走前和书信里都关照了要他万事小心、安全。
老天爷似乎也不打算让我过一个安生的夏天,和着那些蝉儿的鸣叫声,一个劲儿地给我制造虚惊。
这不,辰灵滑了一跤但未受伤的插曲才过了没几天,前朝就有人出其不意地参了黎烨一本。
要说这朝堂之上窝里斗,还算是司空见惯的,可这毫无预兆的,他们怎么就斗到东漓人的身上去了呢?
刚开始,我看着一朝廷命官递上来的折子,听他举报黎烨背着我频繁出宫不知所为何事,意外之余我还只是颇觉好笑,但后来,他滔滔不绝地越说越过分,甚至快要把黎烨这一坦荡君子描述成个戚戚小人,什么居心叵测、细作通敌、暗渡陈仓通通用上了,气得我两眼发昏。
我终于忍不住沉下了脸,呵斥他口不择言。
岂料更让人气结的还在后头——那老匹夫受我怒斥,非但不知收敛,反而痛心疾首地冲我高呼:“皇上!切朴被美色乱了心智啊皇上!”
我了个去……美色?人家黎烨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曾几何时在东漓叱咤风云的景帝……竟然被归为“美色”?
还有我,就这么朴名其妙地被当成一个色令智昏的女色胚,我是该笑还是该哭?
就在我阖上奏本并深感啼笑皆非之际,苍天不动声色地给了我一个提示:让我突然咳嗽了好几下,咳出了丁点儿血腥味——好像老天的意思就是:你便当场吐一口老血给这个老糊涂的“忠臣”吧!
“皇上!”只听该大臣锲而不舍,这就再次大声疾呼。
“咳……退朝!咳咳……”我一边双眉紧锁地咳着,一边神色不耐地甩甩袖子,捏着那本折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去。
“臣等恭送皇上——”所幸几十号人里没几个附和那出头鸟的,他们大多识时务地顺了我的意。
下了朝,见不着那个没事找事的大臣了,我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突如其来的咳嗽也很快就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