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太过优秀的男人
等几人注意的时候才发现，周身有蓝光如烟，从地上升起又聚合于一处。被格拉德大卸八块的神兽们，其血肉再次以这种方式愈合，不一会儿就恢复成了一头完整鲜活的磷光蜥兽，体型像幼崽，爪和齿都极为稚嫩。走进成年蜥兽里被围拥爱抚。
它们等待的是这个？
那是诡异又奇异的景象。地上只余下格拉德的断肢和溅洒的殷红血液，以及残破不堪的武器。
密叶西岱的神色最为平静正常，她缓缓站了起来，突然间景物如飞旋，她停不下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奇怪模样。
“陈子西，未免伤及无辜，安然受刑吧。”森林之主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口。
密叶西岱只觉心内难受得厉害，那种眩晕的痛苦让人要发疯了一般。
“你说得对，这件事与他们无关。”她轻轻笑了笑，眼前依然在旋转。旁人看见她的脑袋晃动着像是站不稳。“你说得对，我做错了事，按照族规受罚，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一旁看着的艾比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你说得很对，”密叶西岱笑着，那笑就如凋零的白花。她缓缓抬起头，眸中殊无笑意，只有穿越荒原的寒色。“我本也是这么想的。放他们走，留下我随便处置。可是现在我要向你讨一笔债。我伟大英明的神，你如此执着于杀死我，如此执着，甚至不惜夺取一个无辜的族外之人的性命。我曾经是你认同的后人，受你庇佑，诚心侍奉你，感激你给予的温暖慈善。可是如今我的心寒冷得就像所有血液都冻结了般。你可以惩治我这个犯错的族人，无论我怎么逃你都不放过也没关系，可是为何，为何你要杀死一个族外之人，你有什么权利执行这一切？对，他确实自不量力试图挑衅你，可是，你不是自诩为容纳万物的神吗，拥有创造生命的神力，你有那么多种制服他的方法，为何，为何要毫不犹豫的杀死他？”
密叶西岱的质问让四周寂静下来。
“即便是面对帝国的王我也不轻易下跪，却没想到，我膜拜了这么多年的神居然会是一个为了可笑的神之颜面而视人命如草芥的血腥魔头。”
“疯子！”艾比忍不住骂了一声。实在觉得这女人是在主动找死。
暗卫们也觉得心惊肉跳。虽然他们乐见于首席医师为格拉德的死如此在意，但本着为她的生命安全负责的使命，他们更希望她能安然无事。
神恼怒了。“放肆，你竟敢如此辱骂神灵。”
密叶西岱全然没有惧色。“你说你是神？是神啊！”坚定决绝的目光几乎穿透最深的物质，直达神的内心。“你终究要通过处决我来证明你神的威严。所以，动手吧。为了证明你的力量，证明你拥有随意蹂躏生灵的傲慢，动手吧。杀死我！”
疯了！
艾比几乎能预见那个女人死去时的悲惨模样。
完全的黑暗来临那一刻，密叶西岱看见狂风大作，树枝掀开露出小块儿天空，深夜的天际竟点缀着两颗暗淡的星。
*
夜月城堡内依然乐声糜耳，极好的氛围，彻夜不眠的趋势。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爷谨开始心不在焉。众人交谈时突然接不上话，喝酒杯子已到唇边却停住不动，目光还总是怪异的放在戈洛殿下身上。
少爷谨心不在焉。
管家玦思走近的过程中就已经看出来了。
“没有找到侵入者。”他在年轻男子的耳边不动声色的告诉，手边为他添上恰到好处的酒液。落在旁人的眼里就像是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陈子西呢？”对管家禀告的事没有多大的热情，转而去问另一件事。
能干优秀的管家顿了顿，常年的默契让他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密叶西岱小姐……现在不在大厅。”
少爷谨突然起身，走出两步才犹似想起正处于某种场合，又走了回来。场面因这位主人奇怪的反应静了静。
少爷谨的礼仪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润柔和的笑，歉然：“各位，多年不见的朋友找我相谈，不得不移身片刻。抱歉了……”
少爷谨向罗多殿下递了一个眼色，在众人遗憾而表示理解的声音中走到无人的安静处。
那位如神祗般安静美丽的男子，应该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内心。
少爷谨看着这样的一个人走近，脸上已经全然不是上一刻众人前的轻松模样，年轻干净的容颜甚至透出一股阴郁的感觉。这还真是少见的一幕。
“西西呢？”少爷谨在这个人面前很自然的用着对那个人亲密的称呼，就像两人因那个人的关系产生了特别的联系，享有共同的亲密秘密。
帝国的戈洛大人则对这种变相的示好没有任何的会心之意，脸上始终无什表情。
“我不清楚她在哪儿。”
“不知道吗？”谨的瞳孔暮然睁大。“你怎么可以不放她随时在身边？”
“为什么要？”显然强势的戈洛大人不觉得对方有向他建议的权利。
“她可是……”随时会闯祸的。谨看着面前冷淡得显出几分倨傲的脸，收了亲近对方的心思。“为什么不？”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清楚她对阁下是怎么一回事。正因为这样我才心平气和的与你谈论她。我始终是尊重她的，所以也尊重阁下的存在。而你也不应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情。保护好她，别让我担心。”
“我想这不是你能跟我说的话。”戈洛依然没有动容的迹象。“也许你和她真有着怎样的不同一般，但还不到能评论我的地步，尤其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互相客气了这么久，居然也会有致使气氛如此僵滞的时候。
戈洛·罗塔作为帝国的继承人确实优秀，甚至无可挑剔。但是难以想象身为情人以及丈夫的样子。这是个帝国的宠儿，世上难见的尤物，正因为这样他骄傲、冷漠，不轻易表达，不愿放低姿态。和这样的人相处，即便是陈子西也应会觉得累。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谨内心苦涩、忧虑，各种滋味焦灼。
“你到底把她看得有多重要？”他轻声问。心内清楚对方不会告诉，所以这更像是在自问。“不把她放在身边就无法知道她正在经历什么，你能想象她可能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哭泣流泪，甚至永远消失吗？”
戈洛沉下脸。没有情绪的冷寂红眸浮上明显的不悦色彩。
离开的玦思应时返回。“一切已准备好，少爷。”
谨始终看着气场强大、不可侵犯的罗多第一王子。目光不曾转动的回道：“其他人在外待命。”
“是。”玦思应命，看了一眼另一个人。
“殿下，”谨开口道，“陈子西现在在我的森林里。你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吗？”
戈洛的神情终于松动了。
“你不知道对吧？可是我能看见。也许受了重伤，更大可能是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那确实是谨的森林。所以森林的生息就像身体上的一部分，其情形以画面呈现。尤其是他关心的，会突然闪现出来给予暗示。
即便是谨的森林，也会被限制进入。上次被蛇咬了，致命的蛇毒，却奇迹的活了下来，整个过程其实只是为了让他止步玩的把戏罢了。
而这一次他不会容许拒绝。
就像是有直觉引导，谨带着戈洛，两匹马，风驰电掣。
前方始终黑暗一片。谨提着照明物探寻四周，戈洛直接下马朝一个方向走了去。谨仔细观察着那个黑乎乎的地方，将光亮延伸了过去，然后就照着了一张脸。那人用手虚挡着凑近的强烈光芒，所站立的位置大面积的液体反射着光，血液。再移上去才看见靠在少年肩上的另一个人。脖颈和衣襟上大片血迹，脸糊得看不清楚，只见眼紧紧闭着。
艾比大胆等着来人发现，不出意外的发现是夜月谨和戈洛·罗塔。
这两人看上去很焦急。但奇怪的是站在最近处的戈洛居然没有立即抢过他肩上负重的人。
就在艾比研究那人背光的脸上所有的表情时，就看见四周升起橙黄的光亮，渐渐笼罩了现场，艾比惊异的看见那些黑暗寒冬里的景物像是自燃一般发光发亮，体解成白色的星点散落，迅速消失。
没有热度，也没有火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这是怎样的人才会有的力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光亮还在蔓延。
植物无法诉说疼痛，那些本栖息在再次安静了的黑夜里的动物被这种毁灭性的力量直接吞没，幸免于难的惊觉后撒腿逃跑，恐惧无望的发出自己的声音，但很快就被那个速度赶上，同样丧生在那抹无声里。
“你做了什么，小子？”
拉缇斯加先祖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这片空间。艾比下意识警惕起来，将肩上的人贴紧了一些。
“提醒你忘记了的东西？”
少年看见阴影下艳红的棱唇启合。感觉四周突然又冷了几分般，而那人低着头，细碎的发丝在莫名的气流下拂动，一股凌厉强大的气息。
“你忘了我说过你不能碰她。”随着那句利刃般的话语，自戈洛周身而起的气流向四周窜走，顿时光亮蔓延的速度陡增，大有扫荡整个古林的势头。
杂乱的哀鸣声更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