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古林激战
密叶西岱从来不觉得这世上还能找到那么一双眼睛，一双与罗塔家人的红眸一模一样的眼睛，那种浓郁和瑰丽，以及那种神秘和隐喻。
不可能再找到。
循着玦思等人的亮光，密叶西岱艰难的在黑暗里摸索行走。相较于她的一脚深一脚浅，随时会摔跤的狼狈，艾比则要潇洒轻松得多。
不，艾比完全就是在无声的耻笑她，那脚步就如同闲庭信步，不疾不徐。站在密叶西岱的旁边，也不发挥自身优势，为前行提高效率，反而由着密叶西岱咬紧牙关一个劲儿和脚下的路战斗。那吊儿郎当的态度让人暴躁，但现在这种情况，完全是密叶西岱自己在拖后腿，又怎敢对着那早已青筋暴起忍着没发的人提意见，所以密叶西岱几次缩回想要抓住少年衣袖的手，心中呐喊“靠自己靠自己”。
坚持靠自己的后果就是走丢了。他们被玦思一行人丢了。
密叶西岱的沮丧有些明显，黑夜里环顾一阵四周，迟迟没有说话。
那个少年出声了，几分冷淡几分鄙夷。“这边。”竟是毫不犹豫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仿佛四周的景物在他眼里都一清二楚。
“怎么不见人？”
没有星月，透着天光可以看见如黑鬼般的林木，压在头顶，阴森可怖。
不见光亮，更不见人影。
艾比气着了：“我看见从这个方向走的，又没说知道他们去哪儿。谁让你这么慢的？若不是因为你也不会跟丢。”
密叶西岱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莫名被一个年龄小的家伙教训，不能不说有一点儿尴尬和羞恼。
“又没说你什么，怎么跟我一顿抢白？你这孩子……”。
没想到少年立即甩来一记狠厉的目光：“你再敢称我一声‘孩子’试试……”
密叶西岱仿佛又看见家里那个小混账跟她对着干了。
“说又怎么了？”密叶西岱的气息又平又稳，问出的话是那么的平和。然而也只有当事人听得出里面的严肃成分和暗藏的汹涌。
艾比抿紧了唇，似觉得讶异，偏头打量她的表情。但如此黑暗下他不可能看见什么的。
“这个世界不是为你铺路而存在的，骄傲什么？骄傲了所有的东西就能到手里吗？”
密叶西岱没再理他。短靴踩在枯叶干枝上发出摩擦声和细微的脆响，她的目光投射进前方森林深处。
“待会儿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不要管我，直接跑。”她呼哧的吐气声在寒冷的空气里逐步凝结了般。
夜月城堡的古林，是一个禁地。
那些盘根错节的古木上站着的乌鸦随下面的活物机械的偏转扁长的脑袋，湿漉冰冷的灌木丛里闪着不知何名的野兽眼睛。
有窸窣的声响震颤在树枝或穿梭在草丛里。
黑暗中密叶西岱对着自己的双手哈了口气，即便不用看四周她也能感受到那些眼睛，带着研判和愤怒。
“看来它们很躁动。”艾比握紧了大衣下的一把锋利小刀，眼睛只盯着脚下的路。
“也许在想着把我们撕成碎片。”密叶西岱靠近了自己的同伴。“就当是不小心闯入，尽量不要惹怒它们。”
虽那么说，但看着黑暗里那些越来越密的发光眼睛，她越发觉得后悔了。至少她不应拉上一个无辜的人来冒险。
空气有些紧绷。上前方的树木发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落在了上面。
不，是一群。两人顿时警觉，背靠背防卫起来。
就在短暂的一瞬，他们周围的林木上突然多出了几只发光的兽物。
数量还在增多，事实上它们并不庞大，也就中型犬类的体格，错落的站立在树杈上，但是看得出来重量极为惊人，落下时像一蹲石头压在树枝上，使得结实的枝干发生明显的晃动。这种奇怪的东西一出现，周围无论是树上还是草丛里的大小生物都逃似的退散开。
它们的四肢很短，后肢粗，前肢细，也更灵活，树枝较窄时前肢变换姿势以保持平衡。他们全身布满的东西就像稀疏的鳞片，隔得远都能看见其间的纹路。它们的身体形状类似蜥类，脑袋就像身体一样光溜溜。而它们的眼睛很亮很亮，如同两块寒冰，蓝白的色彩。
如果这不是晚上，艾比就能轻易的看清密叶西岱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仿佛那些发着幽蓝磷光的蜥兽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会？”艾比听见身后的女人发出不可置信的语气。艾比更加警惕的盯着那些突然间出现的奇怪生物。
就在密叶西岱陷入迷惑与深深的担忧时，一阵声响像箭刺破草叶与空气迅疾窜来，就在那眨眼的瞬息站立在上空的磷光蜥兽一致俯冲而下。
“让开。”来不及反应，密叶西岱只听见艾比叫了一声，便被推开摔出老远，又顺着斜坡滚落两下撞在树干上。额上一股细小的热流经过眼角脸颊，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冷却，只余下黏稠的紧致感。然由额上伤口带来的刺痛和眩晕，让她好半会儿没缓过来。
不难听出有两方正在进行激战。那种混乱的声音类似两只猛兽的打斗撕咬，但比两只野兽打斗还要来得猛烈可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土地的震动，断裂的树枝和击起的腐土四处溅落。
难怪会出现。原来是被厉害的东西侵犯了。
“艾比。”摇摇晃晃爬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寻找自己的同伴。
刚唤一声，就见一个人影走近。那人剧烈喘息着，抓住她的手臂问：“没死吧？”
密叶西岱不回答，胡乱在他的脸上摸了一阵，被他不堪忍受的捉住。“干什么？”
“没受伤吧？”比起之前那声“艾比”，密叶西岱的声音已冷静不少。
“照顾好自己吧。”艾比的轻轻道。紧接着便挑高声音，“真让我受伤流血了，走出这里后非让你尝到百倍的痛，流百倍多的血不可。”
“走出这里再说。”密叶西岱嘀咕一声，摇晃了一下，被少年扶住，大手不客气的在她流血的地方摸了一爪。“呵，你倒是先死了，让我找谁算账去？”言语间恶狠狠的。他包了一肚子的怒气在这种糟糕的状况下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趴在斜坡上观察状况。
密叶西岱头晕得厉害，按着穴位抵消难受的感觉。
这种时候二十多只的发光生物已把四周照得通亮。艾比一早就看清楚了，磷光蜥兽类似在群攻，而对手只是一只相同体型的野兽，形似于狼。但说是普通的毛皮动物又无法令人相信，因为即便对方两三只轮流攻击，几番下来虽遍体鳞伤也还未倒下。那速度快得诡异。回击时撕咬的力度极准极狠。
“寡不敌众。那只畜生快不行了。”艾比清清淡淡给出结论。
“一只动物而已，再厉害也不该引起这么大的骚动。连守林兽都出来了？”密叶西岱头脑清醒了不少，坐起身和艾比一起观察。
“像精魅一样的东西，绝不会来得普通，也许它还有一个了不得的主人。”
艾比的话刚出不久，接下来发生的事便证实了他的猜想。那只血淋淋站着都晃动的狼眼看要被洋洋得意的胜利者做最后裁决，骤然一阵怪异的风吹过，向狼做出攻击动作的磷光蜥兽被无形的气流射穿了脑袋，瞬间倒地。守林兽们立即作警备状态，一致低下头露出尖利非常的白齿，前肢掌脯拉紧，亮出如镰的指爪。喉头发出低沉如闷雷的怒鸣，蓝白的眼更是接近冰的惨白雪亮。此刻竟是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凶悍，仿佛真正的威胁来临，真正被惹怒了。
“我只是经过贵地，想要借宿几日而已。”
那是极为轻柔的一个女声，但又并不显得孱弱。在这样的场景里甚至显出几分弓箭张紧的力度。
随着磷光蜥兽们更为紧绷的防御姿态，一抹颀长的身影从暗色里走了出来。
“我很抱歉让你们有了受侵犯的错觉。”仿佛没有看见磷光蜥兽们箭在弦上一般的攻击准备，女子一直走到非常近却又属安全范围的距离。“能把我的朋友放了吗？它并没有恶意，只是太紧张了，冲动了一点。”
安静缓和的声音，似乎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
密叶西岱却如遭雷劈，震惊当场。
这世上还能找到一双和罗塔家人相似的眼睛吗？惊世骇俗的殷红，流光涌动般的璀璨，以及深刻的宿命。
“四殿下！”密叶西岱禁不住轻喃一声。然后那个逐渐被磷光蜥兽包围的女子对着他们隐藏的方向微微侧偏了一下头，露出了那双美丽到极致的眼睛。那是罗多王族血脉的象征，代表了魔之帝国最高贵的身份。
罗塔氏乔希。
“又是红眼睛！”艾比嗤声。
就在密叶西岱陷入混乱整理不出头绪的时刻，艾比轻淡道：“有些奇怪。”
立即看过去。“什么？”
“从杀死那只发光动物一击毙命的能力来看。这是个厉害角色……”
当然。乔希·罗塔曾经可是帝国军界的最高统领。
“但是她没法控制好自己的气息，可见她现在很虚弱。而且，这片空气里交织的血味里多了一味。”
“这个你都能知道。”密叶西岱觉得不可思议。
“看她的左手臂，垂落的幅度……”
艾比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女子就做了一件让他反应不及，反应过来后真想杀了她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