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一绿
这种豪华的KTV,还是刚考进复旦时,白驹和室友一块去玩过。只不过没这么豪华和单间,而是坐在宽敞的大厅里,填好歌单自己递上去,轮着唱唱而己。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手机,网络,微信,微博铺天盖地,时髦潮流,这自娱自乐的KTV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豪华。“白大工,顺便提醒提醒,这不叫放纵,而是放松。”
许部在一身白的双掌下,朝白驹斜斜身子。
“放心,没人强吻非礼你,除非你自愿。看看桌上的价格表,各项服务,明码实价的呀。”“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一身绿的歌喉很甜,柔柔的,带点幽怨。
有点像唱《白狐》的陈瑞,《白狐》是白驹最喜欢听的网络歌曲,每次听来,都有一种飘飘散散的淡愁。“俗!”许部感冒般吐出一个字。
一身绿停停,悠悠长长的歌声,又幽幽响起。
“牵住你的手相别在黄鹤楼,波涛万里长江水送你下扬州,真情伴你走春色为你留,二十四桥明月夜牵挂在扬州……”
真是巧了,这恰恰是。
白驹和妙香都喜欢听的《烟花三月下扬洲》,演唱者童丽的声线和对歌曲的再创造,也有点和陈瑞相似。小俩口还曾为究竟是陈瑞唱的好,还是童丽唱得好而争论呢。
“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好朋友,扬州城有没有人为你分担忧和愁,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知心人,扬州城有没有人和你风雨同舟……”
听着自己熟悉的歌声,白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中央空调的送风口,发出了轻轻的嗡鸣,一缕缕凉风在头顶上荡漾,白驹甚至感到身上有些凉荫荫的。看看许部,仍在一身白的双掌下,闭目养神。
而一身绿呢喃般的唱着,吟着。
妙曼的身子飘飘散散,在视前面的空地毯上,且歌且舞起来:“烟花三月是折不断的柳,梦里江南是喝不完的酒,等到那孤帆远影碧空尽,才知道思念总比那西湖瘦……”
恬静辽远,淡香扑鼻。
余音绕梁,吟哦若诗。
这让白驹有点心驰神往起来。他想,这氛围不错,挺古典悠闲的,当年王羲之写《兰亭序》时,也不过如此吧?“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很少有人知道,就连妙香也不甚明了。
学计算机硬件编程的白驹,在语文教师和写手老爸的影响下,小学到高中,一直对语文文科情有独钟,且记忆非凡,成绩良好。
啪啪!二声手掌骤然响起。
许部睁开了眼睛:“到此吧,谢谢!”打开背着大挎包,掏出一迭百元大钞,递给了二位姑娘:“出去,把门带上好吗?”
二女子接过,微微鞠个躬,无声的出去了。
那门,也自然紧紧关上。许部再鼓掌,灯光越来越亮,直至金碧辉煌。“好了,我们也该聊聊正经事儿啦。”许部站起来,双臂扬起,伸个懒腰。
“白天往兜里揣,晚上朝兜外摔,这人啦,呵—欠!”
白驹皱起了眉头,正经事儿?刚才不是在大厅谈了吗?不就是抱团跳槽,文燕要被老板开销和李灵文燕本是表姐妹?这许部,鬼鬼祟祟的,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儿啊?
今晚,算是见识了许部的另一面。
没想到这大块头,休闲方式可真出乎人意外。那一迭人民币,怕有上千块吧?就这么坐在豪华单间里,按按摩,听听歌,连水也没喝一杯就扔出去啦?
这么潇洒自如。
你那虽是年薪30万的,也当然不够用罗,还为没出生的儿子瞎忙乎呢?“我记得,你答应,A厂的联网你后天交给我?”
“是的。”
白驹有些警惕,睁大了眼睛,这己是许部留条尾巴
“我今年37了,翻年就38,离40不远了。可我至今仍是个打工崽,失业断炊的达摩克利斯剑,一直在我头顶高悬,我着急的呀。”
在白驹的印象里,亲和且强势的许部。
从来没有这么焦虑直白,掏心掏肺的倾述过。
“我不像你,你才满30,还有一大把青春可以挥霍和等待。这是上海,过去是冒险家的乐园,今天仍然是。上海滩,国际大都市,遍地是机会,就看你抓不抓得住?有没有这个运气的呀?我爸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知识分子,没能给我积累太多的资金和人脉,只会住在二指宽的小平房里,愤世嫉俗,怨天尤人。因此,我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我的同桌同学,当年睡我下铺,各方面都不如我的呀。可他一毕业,就进入了公司高层,当了执行董事,五子登科,什么都有了。上次在街上偶遇,塞给我一张名片,一张提货卡,让我有空去叙叙,可我混成这个样子能去吗?名片我撕得粉碎,提货卡我交给了老婆,因为,上面有整整一万元的现金……”
白驹静静的听着,同时,有些感概。
他想,不知道许部也曾这样给别人讲过没有?至少,他能给我讲这些心里话,是把我暂时当成了他的朋友。可我,真是他的朋友吗?
他讲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博得我的同情,从而同意他的要求所作的铺垫。
一个在自己眼里,曾是那么充满智慧,体谅下属,充满亲和力,具有很强执行力和领导力的部领导,内心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是我得承认。
许部说的是真正的心里话!就是那种剥掉了表面,无限风光和正直高尚光环,露出的凡夫俗子心理和小市民的心态。
虽然琐碎庸俗,却更真实可信。
说实话,我也是常常这样想,这样做的呀。只不过,我没他这么勇敢,敢于把自己最纯粹自我的一面,暴露给我。我白驹,就做不到……
许部慢腾腾踱到那个墨绿色玻璃箱前。
轻轻叩叩,玻璃箱的翻盖,便自动向上弹起。他随手拈起那一小包彩色的干嚼咖啡丸,在自己手里惦惦,然后举到白驹眼前。
“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的呀?”
“干嚼咖啡丸呗,产地,”
白驹认真瞧瞧英文商标:“美国·纽约!第五大道F—G号。”再想想,又说:“咦,这不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可口可乐’公司所在地吗?”
许部淡然一笑,右手一扬。
将它重新扔进墨绿色玻璃箱,叩叩,那玻璃翻盖又自动落下,俨俨的盖上。“你说得不错,的确是可口可乐公司的产地。”
他拍着手掌,让那玻璃箱子,随着自己的掌声,慢慢落回地面。
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按在其上,古怪的伸伸舌头:“愿上帝饶恕我吧,我得告诉你,那一切都是假的。这所谓的干嚼咖啡丸,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摇头丸。会所里的摇头丸一般分二种,弱性和烈性,用颜色区分。这色彩鲜艳的,就是烈性摇头丸。好东西啊,吃一颗,至少二个钟头以内,你活在天堂,人间的一切烦恼都不会找你的。有时,说真的,我真是想吃的呀,而且想吃上一大把,一劳永逸,永远生活在梦幻天堂,那儿,可真美。”
白驹瞪大眼睛,听得毛骨悚然。
摇头丸,至今己觉不新鲜,还在校园读书时,就听说有学姐学哥们,偷偷吸食这有毒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