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衣（三）
言书雅没有想到，李天笑对自己的追求居然会如此热烈。一个星期以来，他约了自己无数次，原本想安静复习的计划完全被他打乱了。可是她又无法对他恼火，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太真诚了，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等着她施舍一根骨头。
“晚上，我们去游船河吧。”李天笑又来邀请她，同样是带着小狗似的眼神，契而不舍的盯着她。
言书雅的朋友极少，因为秘密的缘故，她不愿与人深交。此时虽知道了李天笑并非自己同校的同学，但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执著的接近她，这使得一向性格内敛的她无法强硬的拒绝。高考的复习如此紧张，或许，她也是时候放松一下？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今晚过后，你必须让我安静的复习，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言书雅提出一个条件。
李天笑高兴的几乎要抱起她转圈，手伸了一半，及时刹住，转而蹦蹦跳跳的在楼道里跑着。
“说好了，今晚晚上我来接你”
李天笑回应的声音无比响亮，在寂静的楼道内轻轻回响。大楼内不知某处，传来一个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有人探出头来张望。言书雅忙回房内，关上房门。
晚上七点钟，李天笑就来敲门了。
言书雅穿了一条长及脚裸的水蓝色花纹半截裙，上身配一件短小的卡通图案T恤衫，脚穿平底凉鞋，一种淑雅的青春彰显无遗。
言书雅来开门时，李天笑一下就看愣了。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磕磕绊绊的给言书雅带路，眼底的惊艳久久无法淡去。
言书雅见了，心神一松，便由着他将自己领至中山街的尽头，邕河的河边。
那处有一个停泊口，一条有盖篷的渔船正静静躺在那里。般上，有三个正欢声笑语的年轻人。见李天笑他们来了，三个年轻人立刻从船上站起来，奋力的挥动手臂：“这里，这里，快来”
言书雅的脚步一顿，转头疑惑的望着李天笑。肖明一拍脑门，懊恼无限道：“哎呀忘了告诉你了，还有我的两个兄弟，和其中一个兄弟的干妹妹也要来。”
“游船河要人多才热闹嘛，我们借的船是摇浆的，人多了可以换着摇。”
“书雅你放心，我那两个兄弟都是老实人，干妹妹也是，她今年刚上高一，和你是同一个学校的，听说我要带你来玩，她就非要跟来……我们不是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书雅你别生气。”
事到如今，人已经来到这里，话也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言书雅沉默的跟上了船，船上的青年见了言书雅，先也是惊艳似的愣了下，接着很快就摸摸后脑嘻哈的打腔：“嫂子，嫂子你别生气，我们都是正经人，只是没见过嫂子所以非要跟着阿笑来的，也只是玩玩，不做别的，不做别的”
两个兄弟一个剃着平板寸头，一个染了满头黄毛，板寸头的身穿猴子挂背背心，满身肌肉，脚穿拖鞋；染黄毛的一件黑底骷髅头宽大T恤，哈韩牛仔裤，耳挂银环，两个皆是街头小混的模样，看到李天笑领来的是个正正经经的女学生，又是出乎意料的美人，不由的就做出指天发誓的模样，生怕把言书雅吓走了。
板寸头叫阿牛，黄毛叫阿金，干妹妹叫小娟。言书雅见阿牛和阿金都信誓旦旦的说了，又看了看船舱内，除了几个超市里的购物袋，（想必里面就是游船河时的零食）再没有别的，便也不好翻脸回家。
“叫我言书雅就好。”她对着阿牛和阿金道，提醒他们也提醒李天笑，自己和他还不是那种关系。
她硬着头皮在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李天笑笑得合不拢嘴的去摇船浆，说是到了河中心，就任船随流。
小娟在言书雅刚坐下时，立刻扑了过来，热情的搭着她的膝盖道：“言姐姐，听说李天笑找了个漂亮的女朋友，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漂亮啊。”
言书雅尴尬的笑了笑，澄清：“我不是他女朋友。”
“你觉得不是，可是他觉得是啊。”小娟状似很不以为然，眼神瞟向船头站着摇浆李天笑，眼神速度飞快，若不注意根本没发现她的视线瞧了过去。
“小娟，哪个是你干哥哥？”
“阿金，他是我在中学时认的干哥哥，我和他们一起玩了有两年了。”
他们，就是不只是阿金吧。
言书雅在心里忖度着，然后笑了笑。她并不想和他们有太深的接触，今晚过后，她不会出来。
李天笑在船头摇浆，阿牛在船尾摇，船游出停泊口进入河心时，两个男人都双双放好浆，走进船舱。阿金已经摆好了花生，瓜子，酒杯，开好酒，就等他们。
在徐徐凉风的夜河上游船，看着对岸上仿如星火一样的点点灯光，感受着天地间的宽敞自由，伸出手抓一把漂在空气中的浮躁，然后放开，任其被夜风吹散，消失。这种与城市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的感觉，的确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阿牛和阿金在船舱里码拳的声音响了起来，破坏了夜河上的宁静。言书雅转过头，发觉李天笑盯着自己灼灼的眼神，又发觉小娟貌似为阿金加油，却暗暗频送往这边的视线，她叹了口气，还好自己带了一样解闷的东西来。
言书雅出门的时候，又复折回房，提了一个硬纸袋子来。
纸袋子里装的是她最新学会的一种针织技术，这种针织技术很奇妙。别人织出来的都是毛衣，而这技术织出来的却是如机器织出来的针织衣一样。细细柔柔的绳线缠在织衣针上，极为考验手指的技巧，一个不小心，绳线就会缠成一团，需得拆了重织。
“言姐姐，你在做什么呀？”小娟的眼光瞟到了话头，赶紧放了那边，冲过来甜甜的问。
船舱里并不宽，五个人坐里头必得有人膝盖连着膝盖。
李天笑高大的身形拼命的挤向船舱里部，为言书雅挪出一丝空隙。小娟一过来，立刻自动自觉的坐在那寸点大的地方，后背臀部贴着李天笑的身体，手搭在言书雅的膝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巧巧的说：“言姐姐，你会织衣服呀，真漂亮，也给我织一套吧”
她伸手过来拿起言书雅织到一半的衣服。这种针织法还有一个最奇妙的地方，就是衣服的哪个部位，你想先织都可以。可以从左右手袖子织起，可以从衣服的底部织衣，也可以从衣领口织起。而且，传授这个织法的人说，这种织的衣服，要么不织，要织就得织一套，连下身的裤子也要织完。
言书雅不解其意，但是觉得织一套贴身的穿在里边，冬天也不用买保暖内衣了。
眼下手上的衣服，言书雅只织了上衣，是从领口织起的，已经织到了腰身，还差两只袖子和下摆的收尾。
小娟不待言书雅回答，就拿起她织到一半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呀，这个合适我呢，言姐姐送给我吧，我从来没有姐姐送过我东西，言姐姐你就送一套给我，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她开始摇着言书雅的膝盖，言书雅则面露难色。
“小娟，别这样。”李天笑皱着眉说：“你不是喜欢吃鸡爪子吗，买了很多来了，快去吃你的。”
“不，我不吃鸡爪，我就要言姐姐织的衣服，就要言姐姐织的”小娟娇横的叫道：“你们不疼我了！’’
李天笑的脸色沉了沉。
阿牛和阿金的拳码到一半，停了下来。阿金端起袋子里的零食，笑嘻嘻的走过来圆场：“言小姐，吃点这个不？挺好吃的。”
言书雅从袋子中拈了一块牛肉干，点点头，算是回应他的好意。
阿金又把袋子送到小娟面前，小娟却鼓着脸嘟着嘴转过头去。
言书雅无奈的出声：“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小娟高叫了一声：“耶”
言书雅本想把衣服织完了，再送给小娟的。但她没想到，小娟就这样死了。
言书雅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娟的父母声嘶力竭的将三人个堵在渔船靠岸的停泊口，哭着叫他们偿命。他们说，收到了女儿在临死前打的电话，知道是他们害死了她。
他们吵着要去报警，不然，就必须赔给他们一大笔钱，当作意外处理。
小娟是掉进河里溺死的，在聊天的间隙，确实见她拔打了一个电话，但是谁也没注意听到她说了什么。
小娟会水，她从小就在这附近长大，在附近的小学，中学就读，游泳的技巧她九岁时就学会了。
当时，言书雅答应将衣服送给小娟后，小娟立刻傻兮兮的离开坐位，重新坐到阿牛与阿金的中间。
大家都以为她只是爱捣蛋，愿望满足了就没事了。谁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同。
言书雅和李天笑坐在船尾，言书雅凭借着月光和自己对针线的纯熟技巧，继续打织着衣服。李天笑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说一会儿话又傻傻的盯着看她半晌，然后自己发笑。
时间静静过去了两个小时，言书雅织的上衣该收线了。到了回去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小娟不见了。
“小娟人呢？”李天笑问船舱里的阿牛和阿金。
两个人喝啤酒喝得醉眼迷蒙，听到李天笑厉问，才稍稍醒了过来。
“不……不知道啊，她不是在这吗？”
“刚刚还在这哪”
黑黝黝的河水静静的流淌着，在月辉的照映下犹如一面死寂的镜面，河上没有风，连一丝起伏的波浪涟漪也无。
四人望着这平静得出奇的河面，心下一片怵然。
小娟不知何时下的水，被拖上来时，已是浑身泛白，发胀，竟然像淹死了很久的人一样，而且，她光溜溜的，不着寸缕，身上的衣服，都不知去了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