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 吴有间的胜利（上）
“啊呼啊呼……快……快要死了吗？”声音低沉，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的于吴有间的嘴边发出，如同一朵悄然绽开的紫罗兰，毫不起眼的。
一滴冷汗顺着法线，越过了血色的泥泞，低垂在吴有间的侧脸之上，滑润的触感如同一只柔软的小手，自上而下的摩挲着皮肤，混合着暗红的血迹，甚至是脓水，一路垂到了吴有间的下巴之上，汇集成了一滴红色的水滴，有些粘稠的，如同一种令人作呕的糖浆一般。
“我他妈讨厌糖浆！”吴有间小声的念叨了一句。也许从前的他，是喜爱糖浆的味道，甚至是颜色的，但从今天开始，糖浆这种东西，注定会与他无缘。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面对着一群包裹着粘稠液体的丧尸，没有人会继续觉得，糖浆是可爱的东西。
或者，那是只是一种恶心的，令人作呕的粘稠物。
也许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当过百只丧尸同时靠近吴有间的时候，他的内心反而淡然了。好比许多人，在死亡之前的惘然悟道一样，空无一物的。就好像面前这些恶心的，危险的，令人作呕的丧尸只是草芥一般，是可以毫不在意的东西——除了了那，几乎可以令人晕厥的恶臭味道。
“干你妈的！滚开！”
吴有间一把推开了靠在他身上的两只变异的丧尸，双目赤红的如同要喷入火来一般。
此刻此刻，他已然是认命了，生死已经注定了，或者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或者他能够多活一下，但最终的结果似乎已经无可更改。
与其唯唯诺诺像个小人一样死去，不如装出一副大丈夫的样子，死的慷慨激昂一些。好比现在，吴有间怒目圆睁着，那喷火的眼神，如同佛寺里的金刚似得——这一眼，竟将两只变异的丧尸给震住了。
他们许是害怕了，在被推开之后，并没有马上反击，而是怔怔的呆立在原地，就像是两具残破的人偶一样。那空洞的目光如同四只黝黑深邃的洞穴，让吴有间看了，有些慎慎的发颤。
“这是干什么？玩老子吗？老子可不吃这一套！”他壮着胆子，厉声的嘟囔了一句，声音很大，与一开始的谨慎入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要靠这发自胸腔里的呐喊声，将两只丧尸撕碎一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别看吴有间外表如此，其实他已然外强中干了，先不是那有些惨白的面孔，就是残破裤子下的小腿肚子都在不停的颤抖，如同筛子的抖动一般，这种颤抖极其的轻微，仿佛是正常的皮肤跳动，连敏感的丧尸，也没有反应过来。
活着，他们只是被吴有间的气势，给震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但无论如何，他们没有毫无畏惧的上前，这是事实。
倘若这丧尸扑上来，将那双血淋淋的手插入吴有间的胸膛，这也就算是玩完了，可丧尸并没有这样，而是站在原地，就像是在观望一样。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吴有间的强势是一种有恃无恐；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吴有间到底是什么东西；甚至直到现在，认为吴有间是他们的同类——谁又知道吗？不成为丧尸，终究无法了解他们，亦无法进入他们的精神世界。
所有的信息，都必须靠猜测，仅仅是猜测而已。它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完全不靠谱的事情。
如同现在，吴有间的提到了嗓子眼里，丧尸们的这一番作派，反倒让他那无所畏惧，空空如也的心，上下打起鼓来了。
刚刚积攒起来的一丝无畏的勇气，仿佛随着这种躁动的思考，飘散去了风中，去了泥泞的空气里，被这无尽的血腥难闻的气味所同化。
“他妈的！这两只东西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往老子脸上喷气，然后又在老子身上乱摸，老子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摸的；现在老子暴露了，反倒是不攻击了。”吴有间心中狠狠的说道。
让一名曾经一团和气的商人在心中骂出阴阳怪气的话，当然是极难的。至少吴有间心中的语气虽然不善，可说出的一系列话语，却是贫乏的，好比泼妇骂街的语言极其的丰富，而吴有间却恰恰相反。
当然，这并非代表他没有怒火，只是这种怒火，潜藏的很深，而他又恰恰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而已。
吴有间的眼珠提溜提溜的转了两圈，头脑里快速思索了一下。他想弄明白这些丧尸究竟想干什么，或者甚至能推断出，他们将要干什么。可半晌过后，他依旧没有想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就好比鸡不同鸭讲一样，这人类也是无法和丧尸沟通的，倘若能沟通，吴有间真想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去，和这两位一说：“您二位想干什么，要不你们就上好了，爷我都准备反抗了，还磨叽个什么啊！”
可这话，却是说不出来的，至少，看着那满脸的碎肉，吴有间就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剩下的，仅仅是一丝嚎叫的想法而已。
“嗷嗷嗷！”吴有间学着这些丧尸的叫声，大声的嚎叫了三声，许是不得精髓，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小狗的叫声一样，急促而惊慌。丝毫没有丧尸那些摧残的霸气。
可不知道怎么的，他这一叫，那两句变异的丧尸又退后的了两步，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干他娘的？这丧尸怕我？”吴有间心中窃喜道。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能一路干嚎着就杀了出去。可一看到这密密麻麻的向来聚拢过来的丧尸，吴有间就立马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古迹记载的一个叫孔明的人，摆出的空城计一样——全靠吓唬人。
也许这两位智商太高了，所以知道害怕，不敢上前。可看看那些聚拢过来的，面色狰狞神色麻木的丧尸，想让他们害怕，还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或者，根本就不可能吧。
“管他的！能活一分钟，是一分钟！”吴有间一咬牙，心中暗下的决心：倘若这丧尸真的冲将上来，定不会让它好过。这种心思，就像抱着炸药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的烈士一样，单纯的，却也非常的实用。
至少，此时此刻，他身上自然散发的气质，夹带上了一次霸气。当然，这种霸气能够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可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的身体与心理状态，绝对是他的巅峰，他甚至觉得，倘若能有一匹马，一把大关刀，他也能横马立刀的站在丧尸面前做做样子，体会一把当大将军的快感——只是这大将军，却是一个将要掉脑袋的将军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臆想而已，甚至连臆想都算不上，仅仅是胡思乱想罢了。现实的世界，永远是残酷的，是不如愿的，好比曾经有词人写过的，此事古难全一样。大抵都是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现在既没有大刀，又没有战马，只有一颗将壮怀激烈的心思，潜藏在心脏背面的小人物而已。
倘若是其他的时候，这个小人物一定会脑袋一缩，自顾自的躲藏起来；可现在，这是一场席卷全场的灾难，没有任何人能独善其身。于是，小人物也开始用尽气力去兼济天下了。
只是现在看起来，这种力量是轻微的，但面对的困难却是巨大的。让吴有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人类与丧尸的僵持在继续，这种继续当然是对人类更加不利的。
吴有间不知道丧尸们是否有体力这种东西，反正他是已经有些腿软了，许是方才的那种因为恐惧而发出的颤抖，耗尽了他太多的能量，现在的他，有些虚弱的感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活动了一下手脚，两只丧尸立马又后退了一步，如同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吴有间颇为恶趣味的又故意扭动了一下腰，不错所料的，两具丧尸继续向后退了一步。
“这算是垂死的挣扎吗？”
吴有间的脑海这种，瞬间蹦出了一个想法：他就掉入了水中的蚂蚱，同样的，在将死之前也会扑腾扑腾的，不断的搅扰着水面的安宁，或是泛起一些泥浆，或是泛起一些水藻，但最后，大抵是没用的。
“也许唯一不同的，就是我还可以狐假虎威一下，只是不知道这虎到底是何方神圣。”吴有间苦笑了一声，倘若他的身后真的有只老虎的话，那就是罗门的。只可惜，他明白，罗门是不会为了他一个人，将整支队伍，带入死地。
但见那两名丧尸颤巍巍的还想上来，吴有间当下又大吼了一声——“嗷！”
这声音，竟让他模仿的惟妙惟肖，一下子将两人震住了。这让吴有间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倘若有机会活着出去，他一定会找到那些平日里最爱嘲笑他胆小的生还者，对他们说：“你们知道不！哥当时可是把丧尸给吓住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倘若他能够真正的活下来，任他说些什么都不为过，可现在……无论如何，他必须先活下来，才有吹嘘的资本。好比在军队之中，活下来的才是英雄，而死了的，只能叫烈士。
“呵呵。”吴有间不禁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当他和两只变异丧尸一阵磨叽的时候，那些个如同人类中莽汉的丧尸们，已然将他包围了起来。这就是聪明人与笨人的差别，聪明人会考虑的太多，想的太多，当面对简单的问题的时候，总希望将它想复杂；而笨人就不会有这种那种复杂的想法，他们只会单纯的凭借自己的直觉，或者根本就胡乱的作为，有时候，这种作派反倒会取得奇效。
人类是如此，丧尸也是这样，进化的后的丧尸萎缩不前，而最原始的丧尸们，却没有这些顾忌，他们将一片小小的街区，围的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竟有些看不见边际的感觉。
“这些玩大了。”头皮有些发麻的吴有间，喃喃的说道。
于生死一说，有些人是极不在乎的，好比信仰邪教的斗士，爱好战斗的猛士，或是根本就不知道生死为何物的傻子。
显然，吴有间和这三种人，都不搭不上关系，甚至往前数五百年，往后再数五百年，他的家族中人，也不会与这三种人发生什么关系。
他们就是一群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生活在大草原上的自由的狐狼而已。
当面对死亡的时候，吴有间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抗，然后就是，无力回天了。
不过想来在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勇敢的抗争过，哪怕仅仅是一次，也是相当英雄的事情，即便这种英雄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可抗争了会死，不抗争同样会死，那不如闹腾一下。我死，也不能让你轻松——这就是吴有间单纯朴素的想法，就像普通的正常人一样，怕死，但同样具备了一定的报复性。
吴有间发现自己越发的类似于蚂蚱这一类的生物了，即便是身陷水中，也要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闹腾！极度的闹腾，怎么闹腾怎么来！
当然，蹬腿这种动作就算了，他怕激怒那些丧尸们，那就没的完了；可面色上的恐吓，却是可以的——他也正在这样做。
吴有间的脸色泛起了一丝潮红，额头下，鼻子之间的一对眼睛，同样赤红的如同喷射着火焰一样。
他相信，这样的狰狞的表情，一定能够恐吓住那些肆无忌惮围拢上来的丧尸的。
显然，这样的想法是有根据的，站在吴有间身边的两只丧尸，立马跳出了圈外，那动作如同矫健的武者一般——同其他的丧尸，站在了一起，远远的观望着，许是想要看清楚，吴有间到底是什么货色。
很快，丧尸们就将吴有间包围了起来，目下所及，大概有百只，倘若加上视线阻挡的，过百是肯定的。
“妈妈的！这附近怎么这么多的丧尸，难道今天是他们的新年，都出来放风吗？”吴有间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要知道的，他这样怀疑也不无道理，这片地域可是人烟稀少的贫民西区，而且出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聚拢去了广场，听金大师的布道去了。这过百只丧尸，想必是整个西区所有的库存，没想到被吴有间一引，就全部引出来了。
:“难道我出门没看过黄历？”吴有间真想摸摸自己的脑袋，仔细的想一想，看看自己是否忘记拜了哪路神仙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放弃了这样一个想法——他从未信仰过任何的神仙，更别是摆倒在地上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要问他今天是否嘲讽了哪一路神仙，他还能说出个一二。
黑雾萦绕，血色弥漫。整个街区显得愈发的灰暗，仿佛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化作一种雾气，将它完全笼罩了起来。
身陷于丧尸包围圈中的吴有间，一边不断的做出各种恐吓的表情，一边时不时的嚎叫两声，生生的将一群丧尸拖在了原地。
“满天仙佛，各路鬼神啊！信徒吴有间在这里启誓，如同我能活着回去，必定给各位早晚三炷香，每日三叩首，将各位伺候着就像大爷一样，只求各位能保佑我脱离苦难！”
“保佑了，保佑了！”
吴有间的心中再不断的念叨着。在巨大的危机面前，他已经成功的从一名光荣的无信仰主义者，转化成了一名更加光荣的信仰泛滥的人。
好比处之在初夜之后，就开始了浪荡的滥交生涯一样，现在的吴有间，就愈发的呈现出，这种趋势。
也许，说是病急乱投医更好。其实也怪不得他，被丧尸包围着，任何想法，即便是素乱的，毫无理由的，都应该被理解。
普通人很难想象被一群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丧尸包围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内是什么样的感觉。压抑还是恐惧？当一个开阔的空间突然被这些东西完美的填充的时候，这两种情感的迸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特别是当那些密密麻麻的丧尸，将整个空气都隔绝的时候，这两种情感，尤为的强烈。
不过吴有间心中的恐惧与压抑却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也许有那么一点点，但决计不会多，倘若人的心脏是一枚桃子的大小的话，这样的恐惧与压抑，也就相当与一颗小小的红豆。
倘若你要问吴有间现在的感受是什么，他会回答你两个字：恶臭。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直观的生理感觉，甚至不包含那些复杂的，诡异的心里反应，而是单纯的鼻粘膜传递给大脑的一种感觉。
恶心，而且不是普通的恶心。你可以想象被一群垃圾围在之中的感觉是什么样子，迈不得步子，动不了手脚，甚至是连寒毛都被那恶臭的味道熏的直立起来。
当然，包围吴有间的并不是垃圾，而是比垃圾更令人恶心的——丧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