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回头不见岸
人都说，泣血成诗。那一抹嫣红的印记，就是诗人留给世界的最灿烂的诗篇。
爱或不爱，恨或不恨，都包裹在这鲜明的印记之中，仿佛这就是诗人的整个精神世界一般。
那些种种，萦绕着或美妙，或苦恼的个人情趣，让人读过之后，顿生感悟。
当然，老人从不自诩为诗人，他既没有诗人的词汇，亦没有诗人的胸襟，他只是一个灵巫而已，可即便是灵巫，亦有泣血的时候，尽管他泣血留下的印记一定不是代表着诗篇，而是比诗篇，更为深刻的东西。
爱或恨，尽凝结于其中。也许是因为隔代亲的缘故，老人内心的绞痛，并不比中年男子来的轻，甚至是更加沉重的。
如果说山石是能够被滴水洞穿的，那老人的心，就是那颗被洞穿的，原本应是无比坚固的石头。
无所谓爱或恨，那些凝结的血块在胸口处化开，然后老人明白了，自己曾经执着的那些爱恨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主题。唯有存在，才具备了真实的意义。
为了有些事情，有些时候，牺牲是必须的，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倘若不去赌博，死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那还不如早日拿出所有的赌资，尽情的豪赌一把。
这早一步，与迟一步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子早已经看来了这一点，所以他表现的要比中年男子淡定不少。
至少，不仔细注视他的表情，是看不出什么的。只是唯一让他哀痛的，是有资格进行赌博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那些悲痛于哀伤，尽皆沉淀在了心灵的最深处，似乎被某种别样的力顽强的封锁了起来，只有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迎来最为辉煌的爆发，在此之前，所有的感觉都是晦涩的。
“你下去吧，记得，不要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你现在灵巫一族的族长，是灵巫的主心骨，只要你不乱，灵巫一族就不会乱。”
老人倦怠了摆了摆手，示意中年男子可以退下了。他不喜欢他在这个房间里待着太久，这会让其他的灵巫产生不必要的怀疑——所有人都知道，族长是不会进入这个房间的，除非遇到了某些非常重大的事情。
“是的，父亲。”中年男子几乎从牙缝里吐出了一点声音，尽管已经尽力了，可他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自己的女儿将要为整个部落去进行一场生死的赌博，而自己，这个作为父亲的男人，却只能待在族中，如同废物一般，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脸上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悲痛。
“父亲，过了这一次，我想辞去族长的位置。”中年男子面上挣扎了一下，仿佛是欲言又止似得，但最后，终究是说出口了。
这句话，已经包藏在他心中很久很久了，仿佛从第一个亲人离去的时候，他就应该说出来，只是那时的他选择了懦弱的隐忍，或者于他的内心，还存在着一丝的侥幸，认为灾难不会再次找上他。
只可惜……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梗塞，似乎有一团莫名的东西，梗在喉咙中，连带着，他发出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老人深深的望了望自己的儿子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他明白，为了这个部落，自己的儿子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甚至连他这个铁石心肠的父亲，看了都有些心酸。
这种牺牲，更是一种无名的哀伤，已经深深的伤害到了中年男子的心，那一条长长的，还在向外淌着鲜血的伤口，亦不是任何的言语能够抚平的了的。
“我知道，你先下去吧。如果这一关能够顺利的渡过去，再说吧。”老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飞快的摆了摆手，示意男子下去，仿佛再迟一步，自己就会改变主意一般。
这好像是男子进入房间之后，老人首次出现的这种情况，可笑的是，这样烦躁的情绪，竟让他看着像是一个人了。
“是的，父亲。”
没有多余的话，中年男子知道自己的父亲不过是在敷衍，可即便是明知如此，他也不敢有任何的表示，应该是不愿意吧……
毕竟，老人是他的父亲
只可惜面前的这名老人对他的伤害实在太深了，不但让他失去的自己的妻子，还将让他失去最心爱的女儿，两人之间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才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当亲人逝去时，自己只能无奈的在一边看着，这样的伤痛，才是最沉重的，沉重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轻易的承受，哪怕，他是一名精神力强大的灵巫。
中年男子现在有些颓废，身为一名灵巫，是不应精气全无的，可他却偏偏如此的萎靡，于他心中，恨不得将所有的罪孽归于一身，也好过这般的艰难。
“思思啊，希望你能成功的渡过这一关，父亲已经无能为力了。”伴随着一抹残破的灯光，中年男人走出了这个，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次踏入的房间之中。
那里存在着哀伤，存在着痛苦，存在着这人世间所有不能承受的东西，对于一个人来说，那里就是阿修罗的无间地狱。
而且地狱，很快就会笼罩他们整个部落。
不知不觉之中，暗的掌心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是因为紧张，血管收缩而渗出的冷汗，混合着身体不由自处的颤抖，组成了紧张的两种外在的表现形态。
氤氲再一次遮住了暗的脸，让这张有些苍白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就像从前那般，深深的陷入一片迷雾之中——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太习惯用真面目世人了，这会让他生出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这一抹看透他的目光，可能来自面前，更可能，来自某个远在天边的不知名的地方。
它可以是一片云朵之巅的尖端，亦可以是绝顶之下的茅屋，甚至可以是大千世界任何一个地方。
可它不应是眼前的，不应在这片危险的地方出现。
恍惚之间，暗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撩拨着你的神经似得，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质。
偷窥的人，一定不在面前，他应该也是一名精神力的高手，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一名灵巫，与叶思思同样的灵巫——这晦涩的精神力的气息，与叶思思身上的，如出一辙，应是同根同源的存在。
再联系到叶思思口中的灵巫部落是由血统聚合而成的，很可能，这一抹精神力的主人，就是叶思思的亲人，如果要在亲人两字上，加上一个修饰的定语的话，暗觉得应该加上有隙两字了。
精神力能够穿透空间的壁垒，看的出，他对于力量的应用绝非叶思思可以比拟的，只是暗不清楚，为什么这一抹精神力不给予叶思思任何的帮助，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一样，静静的蛰伏在一边，没有任何的动作。
倘若不是暗刚才的爆发，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而当他想要擒住这一点精神力，好顺着脉络找到窥视之人的时候，它却骤然消失了，无声无息的，如同它的突然出现一样。
“他到底是谁呢？”暗的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对于灵巫并不熟悉，所以暗也不敢妄下断言，只是猜想，这精神力的主人一定是与叶思思有仇的，不然不大可能见死不救。
“哎，你说你，没事结什么仇啊，现在你落难了，人都不愿意帮你。”暗忍不住小声的抱怨了一声。
以咒术的奇妙，也许能够突破心障的阻隔，将话语直接传递入叶思思的脑中。
但他是不成的，也许硬碰硬，直来直往的战斗，现在的他不逊色于这名偷窥的灵巫，但一些更为巧妙的，甚至诡异的应用，他就大大的不行了。
这并非是他的实力或天赋不行，只是单纯的缺少练习，所以无能为力而已。
暗觉得，从本质上，他和这名灵巫是一样的，都只是一名旁观着，不同的是，他是光明正大的而已。
只可惜，他宁愿此刻自己不在这里，也就不用受着度日如年的煎熬。每一次，当顾流兮的肉体将要摔倒的时候，他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悬在了嗓子眼儿里。
也许只有当这具肉体开始有灵性的活动，或者真的倒下的时候，他的心才能够放下。
“只希望你，能够渡过去吧。”暗轻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种莫名的希望其实是极其渺茫的。
渺茫到，他只是嘴上说说，在内心之中，却已经绝望了。
当然，他并不是陷于心障之中的叶思思，所有他并没有绝望的资格。他只能在一边焦急的看着，当一名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
暗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人。他虽然性格阴郁，但也不失为一个汉子，这于多达的道貌岸然不同，他是真正会去担当的人。只是此刻，这种即便他想去担当，可可以是无能为力的，这种乏力感，几乎令暗疯掉。
也许在叶思思的心中，并没有关于暗的任何的位置，也许她仅仅是将他当成了一名敌人。但此时此刻，她却无比的希望暗能够像王子一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拉着自己的手，将自己抱在怀里，走出这梦魇之中。
这里是梦魇，同时也是深邃的地狱，更是无尽深渊。
短短的一段时间，叶思思就感觉身心俱疲了。并非受到什么实际的攻击，而是她清楚的感觉到，那一片漆黑的深处存在着某种，或是某一些神秘的且恐怖的东西。
那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无根无凭。
可正是这样的感觉，让她必须时刻保持着足够的戒备，不能有任何的放松。无比紧张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心间，表面皮肤，不断的渗出细密的汗珠，如同重病之后的盗汗一般。
她的脸色显得很是苍白，皮肤也如同失去了光泽与活力似得，变得干瘪。
叶思思倦怠了，她也应该倦怠了，在这片几乎来时间都不存在的漆黑之中，她已经待了太久太久，久到了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身周传来的莫名的压力。
她明白，那是自己的精神力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的标志，也许再过一点点时间，周围的压力将会碾碎这具身体，甚至连带着，碾碎掉她的灵魂。
害怕吗？那是一定的，没有人不害怕死亡。可此刻，她仿佛忘记了死亡似得，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恐惧的感觉。只因那种紧张，让她心中，对于死亡的阴影，都退到了一边。
“我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呢？”叶思思有些哭笑不得了。现在，她的身体很累，很疲倦，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样子。
而且疲倦的不仅仅是这具肉体，还有她的灵魂，她的灵魂正和这肉体承受着同样的疲倦。
“看来我真的不行了，没想到，我竟然会死在这么一个地方。”叶思思望了望身边的那一片漆黑，感受着那所有所悟，形如流水一般的压力，索性也就闭上了眼睛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拿我怎么样？如果真有恐怖的东西，就出来吧。”叶思思心中暗道。
此时的她，已经将生死置之肚外了。
一分钟
一片静默
两分钟
默无声息
三分钟
似乎了连压力的感觉也没有了。
“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刚才的感觉都只是幻象吗？”叶思思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心里暗暗的嘀咕着。
可正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凉的，如同这黑暗之中的一泓清泉似得，润湿了她，有些干燥的心。
“姐姐！快醒醒！再不醒来你完了！”
“这是？兮妹妹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被我封在了意识海中吗？难道我的封印松动了？”
叶思思猛的睁开了眼睛，向着那声音传来的一片黑暗之地望去。可她的面前，并没有出现顾流兮的影子，出现的，仅是一片如同浓墨一般的撞不开的黑暗。
“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兮妹妹！她已经被我封在了意识海中，不可能出来的。”
叶思思不断的转动原地转动着自己的身子，三百六十度的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四周有什么异样的情况——依旧是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一般。
“姐姐！我真是顾流兮！真的……”那声音不断的解释道。
这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般，叶思思猛地转过了身子，看到的同样是一片黑暗，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出现。
她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嘲讽的表情，一张小巧的嘴一张一合的对着远方的黑暗弥漫的地方大声叫道：“暗是不是你！你还是不是男人，居然装出兮妹妹的声音来骗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快点说！老娘没时间陪你这么耗下去！”
叶思思似乎认定了是暗在背后搞的鬼，倘若暗知道了，不知道脸上会荡漾出怎样的一种表情。
是悲伤吗？一定不会，他一定是欢喜的几乎要笑破肚子的一种表情。当然，这是一种恶意的揣测，并不能代表现实的作派。
而现实就是，暗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此时在叶思思的脑海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姐姐！我真的是顾流兮！真的是……”见叶思思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顾流兮的声音中几乎带上了一种哭腔。
“你还记得吗？刚才你和我说过，要借用我的肉体一会儿，等下就还给我的……”
听到这话，叶思思心中一动，她真的对顾流兮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这话，暗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真是兮妹妹？”叶思思的语气已经有些松动了，她开始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顾流兮本人了。
“是啊。”声音回答道。
叶思思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她明明记得为了不让肉体受到伤害，她是将顾流兮封在了意识海中，可现在她怎么就出来了。
“难道真的是我的封印松动了？还是兮妹妹的强行冲破了封印？”叶思思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她坚信自己能力，同时也认为顾流兮没有冲破她封印的能力。
可面前的顾流兮，又是怎么一会事？叶思思有些闹不清楚了。
疑惑摆在心中，终归是疑惑，永远不可能得到解决。所以叶思思决定直接开口问了。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吗？”叶思思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她想从顾流兮的答案中，看看能否找到一丝端倪。
确定顾流兮用一种哭笑不得的语气回答道：“不是我出去了，而是你又进来了。”
“什么我进……”叶思思一听这种胡话，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停住了。
“我进来了？”她疑惑的反问了一句。
“你是说我又回到了你的意识海中？”叶思思焦急的加快了语速，她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啊！你的灵魂又回到了我的意识海中。”叶思思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顾流兮无奈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充斥着一种焦急的情绪。
“你快点出去，不然肉体就要失去控制了！”顾流兮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的急促，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