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中计(4)
汪氏哭了:“她从来嘴机灵,我也才问她,兰枝让她给雀儿催水,她回说不当班不相干,这原是句实话,请公子原谅她这一回。”
“放肆找打的人,前儿就没打够!”郭朴痛骂:“是我让兰枝去问她,她顶我呢!”汪氏泪水往肚子里咽,五巧和兰枝等人平时就不和,郭朴使着兰枝去问,五巧不当班肯定要回话,不为顶撞也要分辨不是自己的活儿。
郭朴隔窗听到这一句,不由分说让她跪院子里,再喊汪氏来骂!旁边凤鸾站着,郭朴骂着骂着就骂到她头上:“当我这里是什么!一个一个没规矩的东西!我病了不与你们理论,都不长眼睛!自作主张!有功固然要奖,有错一个一个收拾!”
凤鸾吃不住这话,跪下来也哭了,汪氏也哭,郭朴拍一下桌子:“小声!”两个人哭声低下来,郭朴晾了她们有一刻钟,带着余怒未息道:“汪氏回房思过,今天不许再出来!”把汪氏打发走,命凤鸾近前。
凤鸾不肯近前,郭朴又厉声才磨蹭过去,郭朴倒没有再难为她,取出自己帕子给她擦拭面上泪水,才让她回房去。
五巧一个人跪在院子里,叫天天不应;邱二心急难耐时,自己在郭家铺子门首守来守去,一直到深夜也没有见到汪氏出来,邱二是叫地地不灵,十分难耐过了这一夜。
凤鸾一早还是忧愁,公子好了家里人人喜欢,只有两位少夫人和她们陪嫁丫头天天捏心。坐起来见天色早,人已经不想睡。
出门儿见院中和昨天一样,大槐树下剑光闪闪,郭朴还不能太精练,但习练了两、三天。凤鸾见到剑光就怕,看上去和郭朴发脾气一样怕。
五巧夜里才允许回房,现在院子里并没有她,只有身子瘦长的郭朴满面汗水,慢慢地恢复自己身体。
天边白光更现,照得郭朴汗水闪闪发光,凤鸾怯怯又不能不去,隔开几步远,送上自己帕子:“擦一擦汗吧。”
晨光中娇小柔弱的凤鸾,让郭朴停下来,提着剑过来,凤鸾往后退一步,带上畏惧的神色。郭朴难得一笑,把剑还鞘交给长平,接过凤鸾帕子擦头上的汗,另一只手拍拍她:“起来早了。”
“睡不着。”凤鸾眸子流露几分心事,三天两次雷霆怒,让人怎么能安心。郭朴哼了一声,收起笑容还她帕子,又是教训的口吻:“心里有鬼,你就睡不着。”
凤鸾没有说话,见郭朴还要去习练,想说什么又怕他再骂。眼角见公公郭有银步出房门,面有不悦喊郭朴:“你过来。”
郭朴过去,郭有银把他一顿训:“才好就耍这些,你也成家的人,让我们放放心吧,这兵器架,是你让搬来的?”
“父亲,儿子好了,动动筋骨才舒服。”郭朴陪笑,郭有银更为恼火,这恼火多是担心儿子:“祖父和我说,你好了从此乞假不必出去,你还要养呢,这么大的病不好好养着怎么行,我不能看,你母亲也不能看,让我出来对你说。”
郭朴答应一声,郭有银满面笑容喊凤鸾:“过来,扶你丈夫回房再睡一会儿,这才什么时候就起来,这天还是亮得早,睡觉睡觉去,睡不着你们房里玩一会儿,不许他出来动刀动枪,看着我恻得慌。”
汪氏昨天因丫头又获罪也睡不好,怕郭朴让她今天也不出去,外人眼里好似夺了差事。她出来想早早请安买一下好,听见公公说陪着房里去玩,堆上笑容紧赶几步走过来,郭有银的脸色猛地一沉,只对儿子和凤鸾道:“回去再睡,哪一个再乱出来,看我打他!”
理也不理汪氏,郭有银沉着脸进去。汪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上的笑僵在唇上,见凤鸾扶着郭朴过来,低低喊一声:“公子。”
“回去思过,不唤你不必出来!”郭朴对她和昨天一样不客气,手扶在凤鸾手上,和凤鸾回房。院子里又亮不少温暖不少,汪氏遍体生凉,回去百想不通,只为丫头?这也太计较了!
实在不行,写信告家里老祖宗和父母亲,这日子让人一天也过不下去。
郭朴和凤鸾回房,凤鸾有了公公的话,展开薄被,回身见郭朴又去书案前拎笔,没奈何地过去:“父亲要骂。”
“你得了圣旨一样。”郭朴笑话她,继续执笔,命凤鸾:“研墨。”凤鸾不肯,手按在砚台上重复郭有银的话:“父亲让你睡着。”
郭朴丢下笔,伸长腿后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着晨起的凤鸾,粉白没有开脸的肌肤上汗毛微茸,让人想亲一口。
“父亲让玩,玩什么?”郭朴问得漫不经心,凤鸾这一阵子不敢乱和他玩笑,只是竭力执行郭有银的话:“父亲还说去睡,又说乱出去的,他要打。”
这口吻平时娇声又出来不少,郭朴微微一笑,起身道:“去睡。”扶上凤鸾的手,忍不住一把抱在怀里,扳着面庞就是一口。凤鸾面上不是平时迷醉,而是多出来伤心。一会儿情热如火,一会儿又大作雷霆。
这怀抱和郭朴的人一样稳如山岳,可是一睁眼,他又要骂又要打,虽然昨天打的是别人。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郭朴狠狠的亲吻,反而被慢慢松开,凤鸾意外地睁开眼,见到的是郭朴眸子有神,神色平静,他坐到床沿儿上,对跟过来侍候的凤鸾道:“你我是没有规矩的家里出来,可不见得就低人一等。”
虞临栖的信,又浮上郭朴心头,压住他忽来的邪火。
凤鸾似懂非懂,反正听出来不是训人,给他解衣打发他睡,道:“我是没有规矩的家里出来的,公子不是。”
郭朴轻轻笑了,握住凤鸾的手在唇边亲了又亲,才放下来:“回房去,你在这里,我又想干点儿什么。”
凤鸾不无幽怨出来,人都好了,怎么还不干点儿什么?郭朴生气打人骂人虽然吓人,可是他抱着,又十分的安慰。
女性可以很大程度的忍辱负重,需要的不过就是这种安慰。
好在郭朴虽然不对凤鸾干点儿什么,却对汪氏更苛责。凤鸾要忧心的,就是自己的私房钱,再就是朴哥是好了,比以前吓人的多。
院落沉沉,凤鸾穿过去见公婆。郭有银和郭夫人坐在黄花梨木束腰小炕桌两边用早饭,见凤鸾都笑逐颜开。
“朴哥睡了?”这话是郭夫人说的,凤鸾回道:“看着他睡我来的,有句话心里不能等,要来回父母亲。”
郭有银警惕地抬起头:“什么事?”凤鸾回道:“外面兵器架子看着就怕人,请父亲母亲发话搬走,朴哥就不会一早起来玩那些。”
凤鸾都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些东西才好,她很不喜欢。郭有银叹气,郭夫人叹气,往外面先喊丫头:“搬把椅子过来,把少夫人的早饭送这里来。”
凤鸾犹不肯坐,郭夫人拉着她一定坐下,给她挟菜让她吃着,郭夫人才叹气道:“朴哥认定的事情,一万头牛拉不回来,不能提。”
“可是,再舞刀弄枪的,怕他又回去。”凤鸾对早饭嚼之无味,郭夫人和郭有银只是叹气。夫妻互相使个眼色,又有欣喜,凤鸾是真心关怀郭朴,是可以看得出来。
从进家门到侍候郭朴病中,凤鸾的心思从来一汪碧水,清可见底。
用饭到一半,来了汪氏。汪氏低眉顺眼到房外,郭有银的脸色马上沉下来,这个老好人平时好得很,曹氏犯事的时候可以踢她打她,现在他的难看脸色,又用在汪氏身上。
凤鸾明显感受到郭有银的转变,身子震动一下。郭夫人感觉出来,把一个包子放凤鸾碗里:“你吃饭。”郭夫人并没有明显沉下脸,但是眉眼儿淡淡不看汪氏。
“回父亲母亲,公子不让我今天去铺子上,前天南边儿来的客人……”汪氏只说到这里,郭夫人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你去吧。”
凤鸾忍着不回身看汪氏,也不左右乱看。她早就盼着汪氏倒霉汪氏受家里人冷眼,这一天到来了,她反而没有主张。
凡事要有个原因,这是一点儿原因没有。凤鸾格外小心陪着吃饭,不敢吃太饱,见郭夫人住筷,也跟着放下筷子,郭夫人和郭有银一笑,两个人一起让她:“你继续吃,我们家不讲究那些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