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打贺之砚,去王家索画
安然听那声音很是熟悉,不由心中一动,转身一看,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安然只觉得双眼一亮,接着便忍不住发酸,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大哥哥,真的是大哥哥!分别了整整十年,他变得成熟稳重了,身材也比从前魁梧强健,身上还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却并不让她感到害怕,只让她觉得安心。大哥哥现在是将军了呢!
钱锐也是难以抑制心中激动。昨日回到家,听说齐哥儿现在国子监,然姐儿也来了,便想着买点礼物上门探望,却不料在这金银玉器行就碰上了。
他的然姐儿,他放在心头的小囡囡,眉眼已经长开了,只能依稀找到一点点小时候的影子,完全蜕变成一个鲜嫩芬芳的清丽少女,好似清晨带着露珠的花骨朵。可是那双会说话的明亮的眼睛还跟从前一样,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就是他放在心里整整惦念了十年的小丫头啊!
钱锐大步走过来,想要将她抱在怀里,但到底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红着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接着便冷着脸对那丫头道:“不过一个卑贱的奴婢而已,竟敢对举人家的姑娘威胁恐吓,你借的是谁的势?是景姑娘?还是平王殿下?”
那小丫头虽然不知道钱锐的身份,但她跟着自家姑娘也在边关住了好几年,钱锐身上那股子军人的杀气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现在,她开始后悔了。她刚才不应该那样强势的,如果她好好的说,说不定已经完成姑娘交代的任务了。可是,她怎么知道在京城还有女子不想巴结她们家姑娘的?
“我,我,奴婢只是想跟这位姑娘买一副字而已,或许说话有不当的地方,但并没有威胁这位姑娘什么……”
钱锐冷笑道:“没有最好!我不怕告诉你,本将军正是镇守雁门关的靖远将军钱敏之,赵姑娘是我们钱家的姻亲。若平王府有人到赵家闹事,可别怪本将军不给平王殿下面子!像你这样卑贱的奴婢,本将军就是打断你的腿,拔了你的舌头,想来平王殿下也不会说什么。”
安然听说钱锐不到三十已经是正四品靖远将军,不由心中很是欣慰与敬佩。要知道,武将不像文官可以熬资历,将军都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在战场上拼出来的。想到这里,安然不禁有些心疼,有些愧疚。当初大哥哥逃婚去边关,都是因为她啊!
安然怎么能让大哥哥直接对上平王殿下呢?根据穿越定律,平王殿下夺取天下的可能性极大。因此,安然侧身一步从钱锐身后探出头来,含笑道:“大哥哥放心,以平王殿下的心胸气度,怎么会有这样狐假虎威对百姓威胁恐吓的奴仆?莫不是招摇撞骗的吧?我想,大哥哥要是肯出手帮平王殿下教训一下这些冒名败坏他声誉的人,平王殿下知道了也会感激大哥哥的。”
钱锐一听,回头宠溺地看了安然一眼,点点头道:“妹妹说得极是!”
那丫头听到安然这样说,不禁脸色发白,头冒冷汗。她,真的给殿下的名誉抹黑了?怎么办?怎么办?自家姑娘会不会怪她?
“你这丫头,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去?姑娘都等急了。”又一个丫头钻进来催促道。
先前那丫头醒过神来,立即就要走。
钱锐冷哼一声道:“这样就想走?”
那丫头不得不停下脚步来,缓缓转身,低着头道:“不知钱将军还有何吩咐?”
钱锐冷声道:“给赵姑娘道歉!”说着,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安然来。
那丫头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先前眼睛长在头顶上,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被钱锐冷眼一瞪,便乖乖地走到安然身前,蹲身裣衽一礼道:“先前奴婢言语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奴婢计较。”
安然俏脸含笑,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姑娘知道错了就好,既然当了人家的奴婢,务必记得时时处处想着主人的利益。主子得势,不是给奴婢用来仗势欺人的。”
“奴婢记住了,谢姑娘教导。”
“还有,平王殿下是位大英雄,但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想着要嫁给英雄的。所以,你要耍威风在王府里耍耍就好,京城贵人多,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是,奴婢谢姑娘教导。”
安然不让起,那丫头就一直蹲着没敢起来,不大一会儿,身形就有些晃动起来。
安然这才道:“姑娘请起吧!”
那丫头这才起身,与先前那丫头一起,低着头钻出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钱锐正要拉着安然的手离开,却不想贺之砚忽然从一边钻出来道:“赵家妹妹,你们家住哪儿呢?不如我与妹妹一起回去,也向婶婶请个安。”
钱锐满脸不悦地看着贺之砚,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见贺之砚相貌异常俊美,人又年轻,且对着安然一脸热切,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侧头问安然道:“然姐儿,这是谁啊?你认识?”
安然这才想起还有个贺之砚来。她淡淡地扫了贺之砚一眼道:“大哥哥,他就是贺之砚……”
“贺之砚?就是二叔给你订的未婚夫?装病想要退亲那个?”听说对面那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是贺之砚,钱锐心里的酸味没有了,愤怒却直线上升。
贺之砚也敏感意识到这位将军对自己的敌意以及对然姐儿的维护。他记得钱家与赵家是姻亲,钱家的姑娘嫁给了然姐儿的堂兄。然姐儿的父亲以前是钱大人的师爷。可是,钱将军怎么会和安然这样熟悉?
钱锐忽然走过去,对着贺之砚的脸就是一拳。要不是他刻意手下留情,这一拳就能要了贺之砚的命。
“啊!”
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赶紧散开来。
贺之砚被钱锐一拳打得退开好几步,脸上立即现出一大块淤青来。姜红缨和她的丫头赶紧过去扶着他,红着眼睛心疼地问道:“相公,你怎么样了?”
说着,姜红缨便转身怒视着钱锐和安然道:“赵姑娘,纵然你被我相公休弃心有不甘,也不能让外人打他啊!这位将军,我家公公也是朝廷四品命官,我相公也有秀才的功名,你凭什么打他?”
钱锐冷笑一声道:“到了现在,你还敢污蔑然姐儿的名誉,真是找死!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指责本将军?就是贺明朗那个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来了,本将军也一起打!”
说着,他一脚踢过去,姜红缨就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钱锐冷冷地瞥了姜红缨一眼,他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惹怒了他,他才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在战场上,突厥的女人孩子都上战场,他还不是照杀不误?
姜红缨努力抬起头来怒瞪着钱锐,但随即又转成惊恐。难道他真的敢当街杀人?
钱锐冷哼一声,转而对贺之砚道:“看好你的女人,下次再让我知道她找然姐儿麻烦,本将军定让她生不如死!我钱敏之说话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贺之砚原本聪明,之前涉世不深,被人几句怂恿,就误信人言,退了与安然的婚约,他已经是追悔莫及。刚才看到安然,他心里太过激动没有细想,如今却是明白了几分。不但他一直想退婚,其实然姐儿也一直想退婚吧?还有这位钱将军对然姐儿如此维护,应该也不仅仅是因为姻亲的关系。
安然不想跟贺家的人有任何纠葛,便拉住钱锐的衣袖晃了晃道:“大哥哥,我们走吧!我娘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钱锐回头,脸上的冷厉早已经变作了温柔。他对着安然轻轻点点头道:“我原本就是出来给二婶和你买礼物的,走吧!”
直到钱锐带着安然玉兰一起离开,那些看热闹的才慢慢散去。但刚刚从雁门关回京的靖远将军教训了平王殿下的侍女一事,还是很快传了出去。
上了马车,安然急忙问道:“大哥哥,你在边关那么多年,受过多少伤?重不重?”
“没受多少伤,你别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钱锐只觉得心中一暖,然而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将她抱在怀里却是不行了。他在袖中握紧了双拳,悔恨不已。想起当初的约定,现在然姐儿的婚约也没了,要是他没有娶妻,要是没有李氏,那该多好……
可惜他不但有了妻子,还有了一个女儿,如之奈何?
“大哥哥?”安然见他神情忽然间变得这样奇怪,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钱锐转头看着她,眼睛发红,面上神情却是那样的痛苦。安然见了,恍然明白过来。分隔十年,她从小丫头长成了少女,他对她的感情却一直没有变,尽管他已经娶妻……
“大哥哥,我见过你夫人……”安然低着头道,“她看起来,好可怜……”
来到京城以后,安齐就带着她和娘亲去拜访了钱大人。钱大人现在户部任左侍郎一职,正三品,是户部尚书的左右手,也是朝中极有实权的高官之一。钱大人看到他们很是感叹,又对安齐颇为赞许,这么多年来,对他们一家的态度倒是没有变。
那天,文夫人和少夫人李氏一起接待了她们。文夫人看着安然,心中也是感叹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她想,无论换了谁都会那样做的。那个时候然姐儿已经订亲了,她怎么能让自己已经十九岁的儿子等她?
李氏是个看起来很是温柔贤淑的女人,只是眉目间总带着淡淡的忧愁。据安齐听到的消息,说钱锐当年逃婚,钱宁代替兄长将李氏娶进门,钱锐直到三年后才被文氏装病骗回来,强逼着与李氏圆房。后来李氏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女儿,钱锐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说大公子已经封了正四品的靖远将军,与大少夫人感情却不好,膝下只有一女,顾宛娘当时就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要是当初没有与贺家订亲,而是订下钱家大少爷,现在女儿也是将军夫人了……
安然对李氏有同情,但更多的却是愧疚,只是她什么都不能说。而李氏想着安然拜堂当日退婚,觉得她跟自己一样命运多桀,倒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反而劝了她好一阵。李氏从自身的婚姻说起,说男人要是对你无意,强扭在一起也不会有幸福,还不如退了的好,以后另外找一个对自己好的,那才叫过好日子。
后来钱宁回来,知道安然在,强闯了进来,又闹着文氏要退婚,说要娶赵家妹妹,让顾宛娘和安然都很不自在,便只能匆匆告辞,以后再也没去过。
钱锐听安然提起李氏,只觉得心中发堵。要不是李氏,他和安然现在就可以在一起了。
“然姐儿,我跟李氏……当初……”钱锐看着坐在马车另一面头都要垂到膝盖上去的玉兰,忽然道,“玉兰,你去前面坐一会儿。”
玉兰早就想出去了,听到吩咐立即就到前面与赶车的怀安坐在一起。
钱锐这才低着头,小声对安然解释道:“七年前,我娘骗我回家,逼着我和李氏圆房,说我要是不答应,她就要上吊。我没有办法,只好……”
安然听了,心里却不知道是何滋味。她感动于他对她的感情的忠贞,却又很是同情李氏,那是个多么无辜的女人啊!
“大哥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如果可以,请你对少夫人好一些吧,她也实在太可怜了。”
“我……”钱锐忽然抓住安然的手,抓得紧紧的,一双眼睛也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如果……然姐儿,我想娶你做平妻,你愿意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
平妻,是钱锐最后的希望。李氏,他不能休,也不忍休弃。昨日他回到家中,李氏是那样的欢喜,可是晚上他还是住在书房里,今早起来,就看到她眼睛都哭红了,却还是努力地对着他微笑。而他的女儿他还是,难道是仿的?”但随即她又摇摇头道,“我见过云梦真人的真迹两次,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啊!再说了,如果是仿的,能仿到这个程度,也不必再借云梦真人的名号了。”
闻言,老太爷也歪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阵,摸着胡子点点头道:“这云梦真人也算开创了一代新画风,必定流放千古,这画要好好留着。”接着,老太爷又直接问王锦文道:“你找到了那位云梦真人了?他并不是什么隐世道士,对吧?”
王锦文点点头道:“爷爷猜得不错。他现在就在京城,我与她兄长关系莫逆,也是无意中猜到她的身份。后来一问,果然就是她。她家里画了很多画,却说‘物以稀为贵’,所以只送了几幅出去售卖。爷爷,孙儿想……”
说到这里,王锦文忽然撩起袍子跪在了祖父面前,诚挚道:“爷爷,奶奶,那云梦真人其实是个女子……”
“你说什么?这画,是一个女子所作?”老夫人惊奇地问道。
听到这里,连老爷子都不淡定了。看着孙儿这个样子,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问道:“那女子多大年纪?”
王锦文回道:“开了年就十六了。”
老夫人惊呼:“这么小?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的?”
王锦文低着头回道:“听她哥哥说,她三岁的时候就喜欢用炭条或树枝在地上画画。她父亲见她在绘画上极有天分,在她五岁的时候让她女扮男装拜了一位县学的夫子学画。”
老爷子沉吟了一下,认真地评价道:“如果这位姑娘真是云梦真人,以她在绘画上的天分,配你倒也不算太差。对了,她在诗文上如何?”
一边的王静媛想了想,也轻轻点了点头。
王锦文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今年十月,她带着母亲、嫂嫂和五六个下人从泸州去京城,在金州的时候遇到了强盗,将她们的行礼全都抢走了。到了京城以后,她写了一幅字挂在书房里,当孙儿踏进书房的们见到那幅字的时候,心中极为震撼。”
“那字写得极好?”老夫人问。
老爷子也不禁来了兴趣:“到底写的什么?是一首诗?”
王锦文抬起头来,满脸热切激动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什么?”
两位老人一时间还没醒悟过来,等他们醒悟这就是那幅字的内容时,两位老人也震惊了。这女子好狂傲的口气,可为什么却又一点不让人反感?
听到这里,王静媛也不由发出一声惊呼,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来?倒是让她好生钦佩。她忙问道:“七弟,那姑娘是不是姓赵?”
王锦文惊奇地抬起头来,看着王静媛道:“五姐如何得知的?”
王静媛不答反问:“你当初拿这幅画有没有经过人家的同意?还是你另外拿了人家什么东西?”
王锦文面色一变,迟疑了一阵道:“这幅花鸟图是子贤送我的,赵姑娘画了很多花鸟图,这一幅是我自己选的。当时,我看到还有一副山水画也极好,子贤倒是说过那是他妹妹的宝贝,不肯给,是我强要来的……”
听到这里,老爷子以为自己的孙儿看上了人家姑娘,所以才强要了人家一幅画,不由问道:“那赵姑娘家境是不是不好?到底有多差?”
“她父亲是祁丰十二年的举人,当年乡试上的策论皇上也是赞赏的,还让人发在邸抄上给全国各地的官员传看。可惜他拒绝卢氏的招揽,得罪了卢氏,后来在去京城赶考的途中被卢氏的杀手暗害了。”王锦文对安齐的出身一直是非常清楚的,当年三皇子曾特别关注过赵世华这个人,让他印象很深刻。
王锦文这么一说,老爷子也想起来了。九年前卢氏一族被打压,好像就是因为泸州一个举子被冤枉作弊一案闹到了京城引起的。
“她兄长现在如何?”老爷子继续问道。
“她兄长是去年泸州乡试的解元,现在国子监读书,今年十八岁。”
王静媛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位少年,的确是人品相貌都不错,看起来倒是不像寒门小户出来的。倒是他身后那名少女她没有仔细看,现在想来,那位应该就是他妹妹,那位云梦真人了吧?想到这里,王静媛不由很是兴奋。看样子,她以后想要云梦真人的画应该不难了。
这时,只听老爷子沉吟了一下叹道:“十七岁的解元,居然没有参加今年的会试,反而到国子监读书,看来这孩子目光长远,是个真正聪明通透的。既然你之前就与她兄长交好,那性格才学都应该也不错。只是现在,她的身份也确实差了一点……”
老夫人也明白过来,不由看着孙儿轻轻叹息了一声。
王锦文人品才学都不差,若不是有特殊原因,早就中了进士入朝为官了,又怎么会一直混迹国子监。而他的婚事这些年来两位老人家也没少操心过,可是议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总是不能成。其中的原因两位老人家心里也清楚,王锦文的嫡母是不愿意这个庶子有一个强大的妻族超过自己的儿子,可如果对方家世差了,两位老人家也看不上,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孙儿,如此就拖到了现在。
老爷子沉吟道:“如今皇子争储已经越来越激烈,八大世家也难免涉入其中,你既然认定了平王殿下,娶个寒门小户的姑娘也好。”
王锦文听到这里,唇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老夫人也点点头道:“等过了年,就让你母亲派人去提亲吧。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成亲生个孩子,我和你祖父也就能放心了。”
王静媛也含笑道:“姐姐也觉得那赵家兄妹不错。能开创一代新画风,画出这样精致的画来的姑娘,应该也是个玲珑剔透的。”
王锦文欢喜地对着祖父祖母磕了个头道:“多谢爷爷奶奶成全!”但随即他又怔了,“五姐,你怎么认识赵家兄妹的?还知道我强要了他一幅画?”
王静媛笑道:“哎呀,看我怎么忘了跟你说。他们兄妹来找你,可是门房不给通报,正好遇到我,我就把人给你带进来了。现在可能还在你院子里等着吧!对了,人家说是来讨要一副拿错了的画的。七弟等会儿先不急把画给她,先留他们兄妹住下,等会儿先把那画儿给我们看看才好,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的一幅山水图,居然能让人追到这里来。”
就在这时,王锦文的长随长海过来通报,说京城来的赵公子和赵姑娘拜见七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