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不死
“兴许叶姑娘逃出生天已经回京了。”
他说的也不是毫无依据,因为在这条官道上,往前得一天的路程才能到下一座城镇,没有马,没有车,寒风暴雪中,根本不可能徒步走过去,往后则是京城,回京城,是最好的选择。
“主子,不如属下带人前面寻找叶姑娘,您先回京中看看,叶姑娘一定已经回来了。”
楚睿辰冷眉一横,翻身上马道:“你回去派人找,本王往前面去!驾!”
“主子!”追云急忙示意身边人道“赶紧跟上去!”
“是!”
一队轻骑迎着风雪而去,成了这皑皑白雪中唯一的异色。
那天地日月,皆恒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见证着一段段不须誓言的错过和过错。
一路上叶苼浑浑噩噩,几次三番觉得自己快要睡过去了,每每闭上眼睛,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想嘲笑这个人真傻,叶苼这两个字根本不是她的名字,她为什么要答应?
但却鬼使神差的,她睁开了眼睛,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白色,寒风裹挟着飞雪向她扑面而来。
而她唯一的温暖就来自于蜷缩着的那一方天地,这是属于男人的胸膛。
男人抱着怀中的人翻身下马,一边气喘吁吁的向前跑去,一边大声叫道:“你不许睡!不许睡!叶苼!你睁开眼睛来!叶苼!”
睫毛之上还沾染着一片风雪,她呼出一口冰凉的气息说道:“我没睡……”
抱她的人几乎是要喜极而泣,用自己的身子撞开一扇房门,温暖袭来,似乎能将寒冬腊月的冰雪融化,马上就能春暖花开。
男人的身体被整个风雪裹挟,怀中却抱着一个春天。
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之人放在床榻上,这个男人笑的活像个孩子,他拉过被子将床上的人裹紧,趴在那里看着她道:“没事了,没事了。”
温暖的炭火让男人睫毛上凝结的冰珠融化成水,滴在叶苼的脸上,他又急急的避开,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却忘记袖子上也满是风雪,现今一张脸都是湿漉漉的。
这位娇生惯养的如玉公子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叶苼看在眼中只觉得分外心疼。
只听房门随即被从外面打开,叶苼眼前一花,就见小花拎着个郎中扔在了床前。
那郎中似乎也吓的不轻,一见江凤就吓的以头触地:“公子……”
江凤急道:“快来给叶姑娘看看!”
“是是是。”郎中急忙去把脉。
叶苼只觉得眼皮沉的厉害,奈何江凤不许她闭眼,她也只能强忍着身子的不适睁着眼睛。
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到江风焦急的走来走去,捂着心口,皱着眉头,小花拿着药逼他服下,用了药之后,他看上去总算好了些。
大夫开了药之后就走了,很快就有婢女按照药方抓药熬药,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了床前。
江凤小心端着那药哄她道:“你喝,喝了药就好了。”
此时的叶苼只觉得头重脚轻,连喝药的心思都没有,恨不得就这么闭上眼睛。
江凤见她不肯,只得自己拿了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进她的嘴里。
浓郁的药却闻不出味道,但这药草的苦涩却让叶苼难以下咽,尤其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
江凤见状,也顾不得其他,索性一大口,喝了半碗的药,低下头去,含了她冰凉的唇瓣,撬开她因为寒冷而紧咬的牙关。
叶苼双眸骤然间睁大,却是无力去推,只能感受着那温热的汤药灌进她的嘴里,温暖自己的肠胃。
又一口灌了进去,碗里已经干干净净的了。
江凤此时已被药苦的一脸眉头紧锁,却还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道:“小爷算是为你破戒了,小爷向来只吃丹药,还是第一次喝这么难喝的药。”
“江凤……”叶苼此时虽然晕乎乎的不知几何,但还是伸出手去,费力的想抚摸上男人的面颊,男人却按下她的手道:“现今喝了药,你就闭上眼睛,安心的睡一觉吧……”
有了他这句话,她这才点点头,眼皮合上的时候,只觉得天地都好像寂灭了一般,只有身下的床榻和枕头是最真实的存在。
叶苼刚闭上眼睛,小花就急急上前说道:“公子,您不换身衣裳?莫感染了风寒。”
此时江凤一身华衣也因为风里来雪里去的,湿透了大半,但他却无心旁顾,只是看着床上之人的那张脸,又对小花道:“可有办法?”
小花摇头:“若是在江家的庄园里,有我师父这样的神医在,应该能有办法,方才我问过那个郎中了,他好像也没办法。”
男人伸出手去,却在她额头一寸见方的地方停住。
在小女人的额头上,留下的是一片被炭火烫伤的痕迹,皮肉已经烧焦,露出血和已经外翻的肉,看上去有点惨不忍睹。
“不管怎么说,总得先让这伤口愈合。”江凤蹙眉。
小花随即点头说道:“属下这就配药。”
“嗯……”江凤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又在小花的催促下离开换衣裳去了。
叶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眼前光芒大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床帐。
这帐幔不仅与她房间的不同,更是与中原的所有帐幔不同。
屋顶吊着一只银环,轻纱软帐环绕其上,由中心向四周铺洒开来,直至包裹住整张床榻。
不仅帐幔是陌生的,就连身下的床铺,以及房屋内的摆设,都和中原不同,雕梁画栋亦都是异域风俗。
这一切的一切,和《平洲记》中所载鄂尔多隆的家具图腾,几乎是一模一样。
看到眼前的一切后,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床边趴着的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干脆就席地而坐,枕在床榻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冲着自己。
不用猜,此人必然是江凤无疑。
还记得与江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把自己当成了胡夷之人,那般贪玩的他不惜将房间布置和胡夷的生活习惯一样,现在没想到,他又来这一出了……
叶苼苦笑一声,想抬手,却又觉得身子异常沉重,终于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后者猛的惊醒,在对上叶苼微笑着的双眸后,顿时就欣喜若狂起来。
“叶苼!你醒了?”
后者点头,只觉得这个男人看到自己的瞬间,一双漆黑的眼睛愈发明亮,心中不自觉的有几分感动。
只见江凤站起身来,有点手足无措道:“你饿不饿?渴不渴?哪里不舒服?”
床上的人摇摇头,她现在对这具身体算是比较了解了,现在的感觉和当初在摄政王府感染风寒的感觉是一样的。
“那,那就喝点水吧,大夫说了,等你睡醒后就喝点水!”
江凤话音一落就冲门外叫道:“来人!来人啊!”
只见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身着白色外裳的女子鱼贯而入,屈膝道:“公子。”
江凤赶紧说道:“叶姑娘要喝水!伺候着!”
“是。”
两人将叶苼从床榻上搀扶起来,一人端着茶盏跪在床边,一人用小勺舀着清水,吹凉之后送到叶苼的嘴边。
后者未免有点受宠若惊,犹豫再三,终于抵不过嘴里真的有些发干,只好张嘴将水喝下。
江凤紧张的站在一旁,只看着她那苍白如枯萎花瓣一样的嘴唇缓缓开阖,喝下一口水,又再次闭上,沾染上一片水光,惹的人禁不住要上前擦干净。
想起自己曾用嘴给她喂药,江凤不禁局促起来,只怕叶苼当时难受的厉害,应该不记得这一茬了吧?
就在他兀自心虚的时候,叶苼已经说不想喝了,这边众人才撤离。
她坐在床上,抬手在脑门上一摸,摸到了一圈布帛。
江凤见状赶紧拦住道:“你别乱碰,千万不要乱碰,你,你脑袋受伤了!”
“受伤?”叶苼狐疑。
江凤小心问她道:“你莫不是不记得了?”
后者摇头:“我只记得当时人仰马翻,乱糟糟的,浑身都疼,莫不是被砸了脑袋?”
“对对对,是被马车砸了脑袋!”江凤笃定说道:“大夫嘱咐过了,不准用手随便乱摸,否则就好不利索了!”
叶苼微微一笑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纵然还在病中,叶苼的这一个微笑还是将江凤迷了个七荤八素,索性就往床边一坐,好像个孩子一样与她依偎在一起。
叶苼轻声说道:“谢谢你当时赶来救了我的性命。”
不提还好,一提这话,后者当即修眉一竖道:“小爷以前怎么和你说的?小爷愿护你周全,也愿帮你完成心愿,怎么你宁愿一走了之都不愿找我?”
叶苼无奈苦笑:“我当时只想远远的离开楚睿辰,也没想那么多。”
江凤的眼睛又随之一亮:“你真的想通了?”
“想通了。”
“是,是因为他要娶别的女人了,所以你伤心?”
“不是,”叶苼叹了口气:“恐怕他终究不是能助我之人,我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江凤将头点的飞快,严肃声明:“小爷才是能助你的人!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对小爷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那倒不至于……”叶苼无奈笑道:“我在大雍无亲无故,若说朋友,现今也就只有你了,日后遇到什么麻烦,肯定也想第一个找你帮忙。”“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叶苼又道:“与我一起的那个丫头,绿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