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药品尝后放下茶盏,耳边只听一阵环佩叮当。
一个穿戴整齐的姑娘迈步入门。
脸上并无笑意,郑重向老夫人行过礼,又向凤药行礼。
不等凤药说起来,她抬头好奇地望向凤药。
凤药也细打量对方。
容貌端庄,气质娴雅,身上带着大家族姑娘特有的落落大方。
一身衣着不显眼华丽,却精致贵气。
妆容精心素淡,不显山不露水,不失矜贵,也不过份朴素。
若论相貌,满宫里加起来不敌一个图雅。
但说起这气质,却是自小在家族中滋养出来的,装是装不来。
她很满意,由衷道,“不愧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真真出众。”
“秦大人一句夸奖顶旁人百句,小女在闺中最敬服之人便是秦大人,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她说得真挚,眼中的钦慕的光也不是做假。
凤药笑了,“你若肯进宫,咱们倒可时常相见。”
老夫人在一旁说,“凤姑姑不是外人,这里就咱们娘仨,有祖母给你做主,你可认得五皇子?”
“小时候跟父母进宫时打过照面,大了男女分席倒不怎么见了。”
她的微笑恰到好处,又道,“听从溪提起五皇子,说他为人稳重,做事细致踏实,是个有心人。”
这话便是肯定了李仁。
凤药暗自点头,很常识绮春说话方式。
既肯定了李仁,不知不觉中又替从溪说了好话。
后面不管接受还是拒绝也不会伤人。
更出乎凤药意料,她落落大方问,“秦大人亲自登门可是要为五皇子向小女子提亲?”
凤药笑着点头。
“连大人都肯放在心上之人,想必人品不差,小女子对五皇子虽不了解,有这些人为他担保,小女愿意。”
她忽然话风一转,“秦大人,听闻五皇子这次纳妾,纳的是苦求许久的异族女子?”
凤药一顿,这姑娘大约在徐家与从溪要好,图雅的事有所耳闻也是意料之内。
“此女是大周人,民族嘛……”
“这却无妨,五皇子尚年轻,我只担心以后可会有不守规矩,乱了礼法之事?这才是小女最担心的。”
凤道道,“你既方才提起我与从溪都对慎郡王的人品认可,那便该放心,他不是糊涂孩子。”
“这也是我看重绮春姑娘的原因,你入府,对李仁便是约束。”
“不管他在外做什么,回了府里,便要守着府里的规矩,妻子只有一人。”
说到此处,绮春起身盈盈下拜,“请秦大人原谅小女子鲁莽,秦大人与我祖母是至交,侄女直白问一声,若来日,五皇子有所成就,不会如当今皇上一样,践踏于我吧?”
堂中静悄悄的,老夫人甚至没有装模作样训斥绮春,她也怀着同样的疑问。
李仁若是宠妾灭妻,用完国公府,将来荣登大宝,徐家女本该为皇后,找个理由废黜绮春皇后之位,得不偿失,还会引起整个家族动荡。
凤药起身扶起绮春,“他是我养大的孩子,除非连我也不顾,否则这种背信弃义之事,绝不容忍。”
老夫人对李仁和凤药的关系最清楚,听到这句话如得了宝贝。
满脸笑着嗔怪绮春,“这孩子,今天也太不懂事了。”
“非孙女不懂事,此事重大,关系孙女一生幸福,也关系徐家整个家族,不敢不慎重。”
凤药很是赞同,对老夫人道,“很是知道轻重。很好。”
图雅迷迷糊糊被抬入王府,根本不知道婚后生活是何模样。
绮春清楚明白知道自己所求。也知道自己成亲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双方谈好,绮春依旧不慌不忙,彬彬有礼告退。
但能从眼睛里看出,她对这门亲事和上门保媒之人,相当满意。
凤药对绮春的评价就四个字,“大家风范”。
之后,凤药又在书房与徐忠深谈婚事细节。
……
亲事说定,她挑个时间将李仁叫到落月阁,与他好好谈了次话。
国公府应下亲事,算是答应在夺嫡之争中站在李仁这边。
凤药郑重其事告诫李仁,“我非提醒,而是要求你,不可辜负绮春,她会是你府内最得力的帮手,也是你大事之中的伙伴。”
“图雅是你的心头好,我不反对,但你要摆平心态,莫在后宅之事上糊涂,正头夫人的尊重,你要给足。”
“我也喜欢图雅,但她想在宫中顺遂,需要学的东西还太多。”
“见了绮春你就会明白,她有多么合适做一个王妃,说句僭越之言,她身上有国母之风,你懂我意思吗?”
“孩儿明白。”
……
抬图雅入府时,李仁给了她正妻的礼仪。
除了喜服颜色,别的仪式都给全了。
轮到绮春,那排场实在浩大。
大家交口谈论的不是皇子娶妻,而是国公府嫁女。
国公的名头盖过了李仁这个不起眼的皇子。
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因凤药推行了女子和离也可带走嫁妆,许多女子出嫁时的嫁妆都更比从前丰厚。
更别说国公府。
二百八十抬嫁妆,数百家仆,送嫁队伍绵延十数里。
分为几队向王府进发。
头一队抬的是,家具器物,紫檀雕花拔步床、梨花木梳妆台、衣柜、箱子,家什上雕饰吉祥如意纹路,多是黄花梨等名贵木材。
还有器皿用具,金银碗筷、瓷器茶具等,每件器物都镶嵌珠宝或有刻字。
第二队,全部抬着服饰。
从四季衣物,到内衫鞋袜,均是绫罗绸缎,绣工精美,足有百多套。
首饰更是齐全,金钗、步摇、手镯、戒指、项链、耳环,多是黄金、翡翠、珍珠、宝石,还有徐家家传的玉佩。
第三队,抬着财富田产。
成箱的金银元宝、铜钱,也有银票。
还有家族赠给新娘的庄田、商铺契约。
第四队,抬文房雅物。
第五队,抬子孙桶,被褥针线,象征绵延子嗣。
第六队,带着陪嫁丫头婆子、嬷嬷、厨子,还有马车轿子等。
十里红妆并非形容婚礼声势,只是在叙述事实。
绮春稳稳当当坐在轿中。
她用的朱红鎏金八宝轿辇,是祖母嫁给祖父时用过的。
重新装饰,送走一个又一个徐家女子。
嫁衣并非绮春所绣,她不精通绣工,也不爱费事。
徐家找的京城最有名的绣娘,以千金之价,早早就为她定制了喜服。
十来个顶级绣娘绣了三年方才完成这套嫁衣。
金银丝线密密绣的同心莲,冠上鸽子蛋大的南珠闪闪发光。
嫁衣与珠冠沉甸甸压在她身上。
真如这即将开启的王府生活——外表华丽惹人羡慕,实则担着重担。
出门该当哭一哭,她拜别父亲时,却沉静有礼,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此去是求光耀门楣,荣华富贵,笑着才更吉利。
国公府派人跟着轿子,一路备下铜钱,轿子所到之处,由仆从向路两旁洒喜钱。
场面喧腾鼎沸。
听闻国公府嫁女会洒钱,从国公府门口到慎郡王府的街道被抢喜钱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想得个彩头儿。
轿子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人群欢乐的笑闹声。
人群密密在前,后面的空空的小巷中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看着送亲的队伍。
从头看到尾,伸的脖子都酸了。
同样酸涩的还有一颗孤零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