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章 一曲故人何愁四
一百七十八章 一曲故人何愁(四)
面对我无声的控诉,苏晋却是一副坦荡的模样,像是没看到我丢过去的白眼,说了一句:“多谢先生。”顿了顿又道:“既然先生在忙,那我们便不再打扰,先出去了。”
陆东庭头也不抬,淡然的嗯了一声,“自便。”
我在一旁看得奇怪,这两人一个不问问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人是什么身份便收留了下来,一个明明有事请对方帮忙却只打了个招呼就什么都不说。
陆东庭我倒是管不着,但我可是大老远陪着苏晋跑来这落英山,要眼睁睁的看他白来一趟我是做不到的,便在他想带我一起出屋时赶紧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等等,你不是有事要找陆先生吗?”
“关于此事容后再说。”
“可是……”
不想这陆东庭耳朵灵得很,我们十分小声的对话也被他听了去,一边翻看竹简一边淡道:“这书房是清净之地,二位若有什么事找我,请商量好了再来。”语气中显然有些不满。
我这人虽然没有多少阅历,但基本的为人处事的道理还是懂的,一向以为高人普遍性子都比较标新立异这个规律只在书中存在,此时真正见到了,短时间着实有些接受不过来。
不体己的话说出来之前苏晋是准备拦着我的,但我这个人不爽快的时候说话比泼水还麻利,“自然自然,像先生这样的人,岂能随随便便恩惠于人,就像庙里供着的菩萨,要求什么心愿之前都是需先三拜九叩的嘛。”
苏晋见拦我不成,话里还带着不少异样的味道,只得无奈的摇头笑笑,一副任由我去的形容。
听到我的话,那陆东庭总算肯抬起头来看我们,带着些打量的眼神望了我一会儿,竟扬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道:“姑娘说话倒有意思。”身子倚到一旁,气定神闲的道:“但像我这种性格怪癖的老头子,自然不敢与庙里的菩萨相提并论。”
这话令我觉得十分耳熟,下一刻便猛然反应过来,这陆东庭难不成是有千里耳的本事,方才上山时与苏晋说的话都被他听了去?
不管他是不是真有千里耳,但在背后臧否别人并且还是不怀好意的臧否这种事显然有些不道德,瞬间我的气势就弱了下来,心虚的咳了两声:“先生真会说笑,啊那个,既然先生在搞学术研究,我们就不打扰了。”
拉着苏晋逃离现场之后,我回头看了几眼方才的屋子,暗自松一口气,听到苏晋揶揄道:“怎的,遇到克星了?”
我急忙做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声音小些,那陆先生怕是生了一双千里耳,说不定我们现在说的话他都能一字不漏的听进耳朵里去。”
见我这副模样,苏晋忍不住笑了:“我一直道你聪明,此时怎的犯傻了,陆先生虽然不是寻常人物,但也是个凡人,哪里来的千里耳的本事?”
我一愣:“但他方才明明……”
“这落英山是他的地盘,但凡有什么动静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多半是方才引我们前来的小童将我们的对话听了去,再将其告诉了陆先生。”
有道理啊……我在心中沉吟了一会儿,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瞬间对自己方才不争气的表现感到追悔莫及,怪只怪那陆东庭身上的气势太过凌人,竟三言两语便将我的思路给堵了个结实。
“还生气么?”见我半晌不言语,苏晋问道。
我不满道:“我就是看不惯那陆东庭的作风,就算再厉害又如何,这般清高无礼,委实叫人不爽快。”
“这也怪不得他,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难得与外人来往,应是早已不懈与旁人客气了。”拍拍我的肩道:“倒是你,不是见识过不少人物,还一向称自己胸怀宽大么,且陆先生也算得上是长辈,怎么与他计较起来了?”
这人说话通常不中听,但一旦中听起来便不是一般的中听,我心情瞬间就舒畅了许多,但立刻服软未免显得我太没面子,便哼了一声道:“我方才也是想着你还有事情要请人家帮忙,若与他结了梁子对谁都没好处,所以才忍了下来,否则以我的作风,岂会善罢甘休的?”
苏晋望着我笑盈盈道:“是是是,你如此为我考虑,委屈你了。”
我摸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不过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请他帮忙的事?”
“陆先生的性子与为人我们如今尚不清楚,如此唐突来他的地盘避难他还愿意收留已是幸事,若再提出旁的请求,我怕他会将我们赶出山去。”
若论考虑事情的周到,我跟苏晋是全然没有法子相比的,不由得庆幸方才没有一时冲动坏了他与离落的大事。
“那总不能就这样住着吧,你可有什么打算?”
“且先住上几日再说。”
午时,所有人都到齐山中,见大家都相安无事,我总算是放下心来。陆东庭的茅庐看着虽有几分寒酸,但没想到其深藏不露,绕过前屋竟还有偌大一个院子,我们这么多人住下依然显得宽敞。
昨夜折腾得厉害,也没能睡一个好觉,于是大家都决定先歇息歇息,等精神养足了再做接下来的打算。我一个午觉睡醒之后,夏连便来敲我的门板。
“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手里拿着一个果子,边啃边道。
我捞了一把凉水冲了脸,整个人清醒了几分,但还是装作茫然的反问夏连:“什么怎么打算的?”
他靠在门边,果子皮随意的吐了一地,道:“当初你不是与我说,你和苏晋有个什么三月之约,如今得三月有余了吧,但为何我看你也不像有什么要回燕南山的意思?”
“谁说的,我这几日正盘算着这件事情,正想寻个日子早些回去呢。”
“那你说,你打算几时回去?”
我愣了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连随意编个日子来应付夏连都编不出来,思绪神游的擦干手,又坐回床上,默了一会儿才道:“如今离落的境地十分艰险,我这个时候走人显得太不仗义,待他状况稳定一些我们再走。”
“就知道你会找这个借口。”夏连翻了个白眼,将果核往身后随意一扔,拍拍手深叹一口气道:“我看回燕南山的事情是遥遥无期喽,也罢也罢,我懒得管你,反正师父没交代我非要什么时候带你回去。”
说罢,便转身大步走出门去,我隔着窗户往外看,见到云鄂抱剑站在院中的茅草亭子里,夏连几步走上前,笑嘻嘻的与云鄂说着什么,云鄂难得的将嘴角扬了扬,全然没有察觉到夏连将自己黏哒哒的双手默默的在他衣裳上蹭了好几回……
这个死小子,分明自己也沉溺在温柔乡中不舍得离开,还好意思说我呢……
院子里那两人的形态望得我眼睛疼,想起方才见到离落时他脸色不佳,便起身出屋,打算前去看看他。
到离落屋前时,却见到秦若和玄音守在门口,玄音一如既往的一脸面无表情,秦若虽看似镇定,但眼中还是掩不住几丝担忧,时不时的忍不住回头朝屋内看。
我立刻察觉到事态不好,急忙加快步子往前走,见到门是虚掩的,伸手刚要推开,引我们上山的那位小童便端了盆水从屋中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
再朝屋中看,却只见到陆东庭站在床边,床上是个什么情况却看不真切,忙低声朝秦若问道:“怎么了,只不是离落出事了?”
秦若柳眉微皱,点头道:“方才睡下后一直没醒来,奴家过来叫他用膳时才发现他昏迷过去了。”
我不由得担忧起来,“是不是昨夜太过劳累了?”
秦若摇摇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又往屋中看了一眼,“陆先生怎么在里面,难道他懂医术?”
“奴家不知,只是苏先生交代过,无论有什么事情,便去找陆先生。”
我这才发现不见苏晋的影子,便开口问了一句,玄音告诉我说他有些事情要处理,不久前便下山了,今夜便可回来。
“可有人护着他?”
“夫人放心,青云和无伤跟在先生身边,先生不会有事的。”
玄音这一声“夫人”叫得我有几分心虚,但此时也不是纠正这个的时候,便没有多说什么,与他们一起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