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不公
端木绯只得拉着涵星一起去和端木珩见礼:
“大哥哥。”
“珩表哥。”
表姐妹俩装起乖来时,就显得尤为讨喜可爱。
陶子怀就在距离端木珩三四步外的地方,当然也看到了端木绯,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抹不敢苟同。
这个小姑娘看来不过十一二岁左右,脸上泛着傻乎乎的笑,分明就是家中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端木珩也敢夸口说他不及这小姑娘,也不怕把人给捧杀了!
抱琴在一旁对着端木珩福了福,解释道:“端木公子,李大家让奴婢请令妹过来,也是想请令妹看看能否解了这最后两局棋。”
端木绯可没打算解棋局,她是来看棋局的,反正她都看到棋局了,也记住了,回去把棋谱默出来就行了,何必当众解呢?
这万一一不小心,非让自己进女学岂不是惨了?!
端木绯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正要说话,却被陶子怀的声音压了过去:“不知端木兄觉得这最后两个棋局如何?”他言下之意是问端木珩可有自信破局。
陶子怀目露挑衅地看着端木珩,端木珩也不避讳,摇了摇头。
“端木兄方才说令妹才学高于你一筹,那她可有自信能破这两局?”陶子怀嘴角微翘,嘲讽地说道,“我们都是同窗,我知端木兄一片爱妹之心,不过,我劝端木兄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得好,免得让人觉得端木兄大言不惭。”
陶子怀实在看不上端木珩,为了给他的堂妹扬名,不惜贬低别人的妹妹,甚至连自己的名声都要搭进去,简直就不知所谓,这与“作弊”有何异?!
说到底,这位端木四姑娘的那点才名也不过是仗着她的首辅祖父和宫里的贵妃娘娘罢了!
四周的其他人闻言交头接耳地低语起来。
在场也有人听说过端木绯的棋力不凡,可是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想想彼时端木绯说不定还不满十岁,那些耳闻者就忍不住怀疑起她的棋力,也许吏部尚书游君集也不过是哄小孩子随口夸一句罢了。
但也有人是亲眼见她在棋盘上力克北燕耶律辂,也亲眼看到她设下了那局高深莫测的残局,觉得其棋力可见一斑。
众人神色各异,或是眸中闪过怀疑,或是露出好奇的表情,或是拭目以待,或是眉头紧皱,都朝端木珩和端木绯望去。
端木珩神情自若,连眉梢都没动一下,自己所言不虚,问心无愧,自然也没什么好激动的。
反倒是端木绯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满,她的大哥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奚落的!
“抱琴姑娘,”端木绯没有费神去和陶子怀争辩什么,反正事实就是最好的回答,“李大家一片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端木绯步履轻盈地走向了若菱。
章若菱没给端木绯说话的机会,继续道:“端木四姑娘,就算我父亲一开始有错,害姑娘摔了一跤,他也是无意,姑娘你先撺掇我的父母义绝,现在还仗势欺人,强买走了我家的庄子,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章若菱越说越是激动,义愤填膺。
京郊的温泉庄子是公中的产业,祖母从前就跟她说过,以后给她当嫁妆的,现在偏偏被“买”走了。
虽然她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突然卖庄子,但是章家又不缺银子,肯定是端木绯仗势欺人之故!
嫡母与父亲义绝,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到现在,各种流言还未平息,以致她这一个月根本就不敢、也不能不出门……
甚至于,只要她留在京城一天,这种非议怕是就不会停止。
她已经认了,只想着等父亲养好身子后就回淮北去,却没想到父亲与她一退再退,这个端木绯还不肯罢休,连她的嫁妆也要夺走!
端木绯眼角一抽,难免心生一种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感慨。
她耐着性子道:“章姑娘,章家长辈皆在京中,姑娘若是有什么疑问,自当去问问自家长辈,而不是来找我这个外人。”
涵星不悦地对着一旁的宫女从珍娇声道:“本宫和表妹在这里吃栗子呢,别让阿猫阿狗的都靠过来,坏了本宫的胃口。”
从珍最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知道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急忙上前了两步,挡在了端木绯与章若菱之间,对着章若菱伸手做请状,“章姑娘,请。莫要为难奴婢了。”
章若菱眉心紧蹙,昂首看着从珍,不肯离开,咄咄逼人地又道:“端木四姑娘,今日姑娘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是不会走的……”
涵星皱了皱眉,越发不悦。
这还是世家女呢,与那等撒泼的市井无赖有何异?!自家事不在自家解决,非要揪着一个外人不放,简直莫名其妙!
“二姐姐!”
这时,一个清亮如莺歌的女音自端木珩身后传来,端木珩还来不及转身,就见一个披着雪青色镶兔毛斗篷的少女不疾不徐地从他身旁走过,径直走向了前方的暖亭。
十四岁的少女长着一张玉雪可爱的面庞,白皙细腻的肌肤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身姿优雅,气质婉约。
这不是岚表妹吗?!端木绯眸子一亮,心道:岚表妹正好可以来跟她们一起吃栗子。
“五妹妹。”章若菱看着款款走来的章岚,神色有些微妙。
章岚得体地给涵星和端木绯见了礼,然后就笑盈盈地看向章若菱,一双墨玉般的杏眸明亮澄澈,“二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和我娘好一阵找,我们快走吧,免得我娘担心。”
章若菱眸色暗沉,樱唇紧抿,一眨不眨地看着几步外对着她盈盈而笑的章岚。
她不是傻子,如何不懂对方分明就是在拿二婶母楚氏压自己呢!
她这个五堂妹一贯喜欢装模作样,平日里看着亲亲热热,其实心里一直看不起自己。
也是啊……
人家的生母是堂堂楚家嫡女,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犯妇之女……
“如果我不走呢?”章若菱缓缓道。
章岚一双漂亮的杏眼看了看章若菱,又看了看端木绯,目光明亮,神情温婉安然,意味深长地说道:“二姐姐,我娘常教导我,莫要强人所难。”
章若菱的脸上登时火辣辣的,心里又羞又恼:章岚说得倒轻巧,与父亲义绝的是自己的嫡母,要是这事发生在章岚身上,她还能这般从容吗?!她还能说出这种风凉话吗?!
不,这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章岚身上,虽然她们俩都是章家女,处境却是截然不同。
她是嫡,自己是庶。
她有亲娘教导,而自己呢……
“是的,我是庶女,比不上五妹妹你这个嫡女……所以你就可以对我这个姐姐颐指气使吗!”章若菱硬声道,一字比一字冰冷,一字比一字愤懑。
章若菱的心里委屈极了,压抑在心中许久的不满在这一瞬彻底失控了,如火山爆发般激烈地喷涌出来。
从小她就被养在戚氏膝下,小时候,长房就她和长兄两个孩子,她完全没有嫡庶之别的意识。
虽然她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娘,但是嫡母亲待她和长兄宛如亲生,慈爱中不失严格,他们兄妹的一应用度都不差。
直到长大点后,她听到三房的妹妹与乳母私下嘀咕,说她一个庶女真把自己当嫡女了,还说她不过是仗着祖母和她生母一样姓田就飘飘然了,她这才知道原来她的生母是妾,她是庶出女,她生来低人一等。
她不甘心,为什么她偏偏托生在了一个姨娘的肚子里,为什么嫡母不是她的亲娘!
渐渐地,她越来越少回生母那里,她一直待在嫡母身边,努力地讨好嫡母。
嫡母让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嫡母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想着嫡母膝下无儿无女,可以把自己当成亲女儿,把自己过继到她名下,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她的,把她当做真正的母亲的!
偏偏她所有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都让端木绯破坏了,她努力了十几年,却被端木绯在短短三个月中摧毁了。
她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
义绝前,她去求了嫡母好几次,嫡母没有迁怒自己,却也不像从前一样事事顺着自己,嫡母与自己像是忽然间有了一层无形的隔阂,任自己怎么苦苦哀求,嫡母都毫不动容。
嫡母说,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她与章家的缘分尽了。
说什么生恩不如养恩大,她把嫡母视作亲母,可是嫡母却不是,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不是嫡母的亲女,嫡母才会抛下自己和父亲决然离去!
是啊,自己是庶女!
庶女终究只是庶女,十几年的母女之情也抵不过端木绯三言两语的挑拨……
端木绯,还有章岚,这笔账她记下了,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章若菱的眸子里是似燃起了两簇火苗,狠狠地瞪了端木绯和章岚一眼,拎着裙裾,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