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洽
聘任欢迎仪式搞了一个多钟头圆满结束,大家热热闹闹走出图书馆,领导们似乎难得现身一回,还要再互相也跟教师队伍握握手说说话,一片依依不舍。
李书记的双手和笑脸最忙,积极主动找目标:“李教授!”
李迎珍其实没那么清高,对领导透漏出看孙女的亲切:“李书记。”
李书记是不是要多讲几句,先指一块树荫:“您过来凉快点。”
李迎珍也只好移了几步。
李书记自己倒继续沐浴阳光:“李教授,从进入教育系统工作开始我就在各种报道嘉奖中反复读到过您的名字,很早我就知道浦音有您这样一位出色的钢琴教育家。可是我很惭愧,一直到组织因为工作调动的事找我谈话之后,我才开始了解您对浦海音乐学院对钢琴艺术对音乐教育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才真正理解您为什么这样德高望重,真的很惭愧,所以来学校这么长时间我都不敢去打扰您。今天,让我对您的尊敬又更上一层楼,那我就鼓起勇气,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向您献上我对一个音乐教育家最崇高的敬意!”
周围的教育工作者早就被书记的情真意切吸引靠拢并听得渐入佳境,可李迎珍心事重呀,她脸上的强颜欢笑有点明显:“李书记言重了,时代在那里,我们这些老家伙不知天高地厚排个了头,更艰巨的任务更多的难关留给你们了。”
老规矩,大家先鼓掌再点评,原来李书记跟浦音的缘分在多少年前就结下了……
领导和钢琴系这些功勋又开始了校园漫步,不知觉地论资排辈,杨景行努力混在后面不掉队。一个一直在附近观望着的男生也跟上队伍,小声:“师兄,杨师兄。”
就算面对不认识的学生,杨主任也不敢摆架子:“什么事?”
“这个给你。”男生递上一个涨厚的文件夹:“宋怡宁的。”
杨景行点头哦,接了翻看一下再点头:“好,你叫什么?”
“杨光睿。”男生点到即止。
杨主任多厉害呀:“中提琴二年级?”
男生点头,似乎不放心地看着文件夹:“谢谢师兄……”
前面又轻声呼唤起来,杨主任杨主任。路楷平还直接冲回来四五米,也是小声关怀学生:“这么不懂事?”
二年级的胆子可真小,简直呆若木鸡。五年级的杨主任还没忘本,跟路主任说:“有点事……等会联系你。”
男生躲着视线点头。
杨景行再赶上前,原来是李书记关心他的青年节座谈会开上有些什么收获。杨主任也不老道,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惊李书记还知道这个事?路主任赶忙教育,照理应该是开完会就向李书记汇报!
书记正经解释自己是想学习市里的精神,却没找到相关报道……哎,这么说来,会议内容是不是不准传播?
杨景行回忆会议好像是显得有一些紧密,但也没有不准对外谈起的说法。虽然领导说了参会的有受保护科研人员但也没不准大家交流结识,自己没向学校汇报是因为没听懂那些科学议题也没为学校露脸。
领导前辈们都很鼓励,能受邀参加就是露脸。早知道是这种级别学校应该做相关充分准备,书记首先自责党@委有失职,校长也遗憾没有重视。然后书记就跟大家称赞起陈副市长的好口碑,路主任好像对那个级别的没啥了解,但也充分感受到年轻一代的干部更有责任心有能力有魄力。
完全参与不了的话题,杨景行就从校园漫步中撤了出来,然后跟张楚佳互相指责揭发,明明是你先跑我才跑。
回办公室坐了会看了看宋怡宁的精细新手稿后,杨景行还是得翻出学生名册找电话号码,打给杨光睿:“我杨景行,宋怡宁在上课吗?”
“她下午有课。”杨光睿这会声音大了点:“可以不上。”
“课要上。”毕竟是杨主任:“中午食堂聊一聊吧,十二点,你们一起来。”
“我马上告诉她。”杨光睿还是懂点事的:“谢谢师兄。”
还有点时间,杨景行就去隔壁大办公室瞧瞧。浦海音乐学院国际钢琴艺术中心除了主任外的七员干将有四个人在位置上,一个看电影一个看杂志一个修指甲,清闲得应该不会太抱怨被发配到这里。
最应该没事干的翻译部迟老师像是在工作,杨景行过去瞧瞧,屏幕上还真是柏林爱乐将在主场跟英国作曲家联袂献艺的英文报道,昨天的还算新。不过迟老师没做翻译,笔记本上摘抄的都是原文。
“主任。”迟老师还解释:“我随便看看。”
杨主任多大个呀:“不认识。”看这位作曲家的照片也不年轻了。
迟老师退了一下椅子:“我也才看到。”
杨景行好稀奇:“这还有声调是什么文?”
“是法文的重音符。”迟老师尴尬得尝试捏响指:“这个姓不太常见,好像还没有统一的译法,阿迪斯或者阿德斯。我查了一下,七三年出生,读伦敦市政厅音乐戏剧学院,主要是08年的一部歌剧出名,英国六十年代有一个叫玛格丽特的公爵夫人闹了很大的丑闻在当时……”
杨景行点头了:“哦,作品听说过。”
“这次是跟柏林爱乐合作钢琴协奏曲新作。”迟老师继续给主任补课:“是音乐季排定外曲目,首演是去年五月……”
好好瞧瞧,同样的青年作曲家兼钢琴家,可是人家的作品首演不到一年就能突击成为顶级乐团的乐季末排定外节目,而且是跟乐团的,还没动笔!贺副校长完全站在龚教授那边,都是有前因后果的!
那天开会,两个系充分准备深入讨论,当时来看,思路是清晰了的,角度甚至还比较全面了,然而问题就出在这个全面上。
龚晓玲是教研和弦的,“赋彩”这个东西虽然新鲜但是看透了之后至少对她而言从形式上并不存在艰深难懂,“互化”也一样,简单说来就是更巧妙点的多声部处理嘛,基本都可以用和声学解释,没有脱离现有乐理范畴。
龚教授当时甚至在会后两天都是这么想的,文章应该不会太难写,可是当她真的尝试开始摆框架,越摆越多越摆越多越摆越糊涂……应该是那么回事却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就说“赋彩”,单独拿出作品中的一个小片段从技术角度从功能性上去分析,结构和色彩都说得清,可是如果要按照这种功能性分析结果沿着作品继续往下看,问题就来了,会发现结构推导和色彩呈现是不能关联的,或者说不能用这样的技术手段重复出同样结果除非是彻底照抄。也就是说,原来那种“作曲家在这里用一个什么进行表达了什么感情”的说法完全失效。
当然了,功能性不确定还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问题,毕竟现在满世界各种先锋派试验音乐,尽管哇哇》乍听起来明明“偏古典保守主义”。
真正让龚晓玲陷入困境的是作品的“和声学意义”,抛开色彩不谈……哇哇》尽然似乎没什么意义,无论是乐曲中那些老套经典的和弦对位写法还是首创的流动翻滚包围的对位也就是“赋彩”,要说严谨嘛是一个都不能动不然就失去结构织体上的精美,要说宽松吧其实很多也可以当成装饰音来看,比装饰音更过分的是完全可弹可不弹,乐曲当然会发生变化,但是情感色彩几乎依旧。
当然了,这种奇妙对一个已经创作过那些作品的天才作曲家而言这也不算多超脱,单把作品的这点特殊说给中外有人听一听,他们大概不少人会表示如我所料。
真正让龚晓玲如雷轰顶的是哪天开会完全没讨论到大家都没来得及或者不敢去想的范畴,就是如果抛开钢琴脱离十二平均律去研究分析哇哇》。哪天开会讨论的总体直觉是这件作品太过严丝合缝以至于无法改编,是从始至终的一种心理暗示,但是当龚晓玲在再探究中把平均律和纯律一对照,再五度相生三分损益,横向,纵向,全都是通顺的呀,融洽了呀!
“老师,老师。”杨景行都告饶:“您就是太爱护学生了……一个作品会怎么样能带来些什么,也要凭借别人的智慧和才华,更要时间,您想一个人把这些事全都做了……”
“对了!”龚晓玲欣慰得声音颤抖幸福:“作品的意义就失去了!”看着贺副校长。
贺宏垂肃穆点头:“我同意。”
龚晓玲就跟杨景行商量:“所以,我想通了,我只做最少最少最片面最片面甚至还不一定正确的事情,其他的留给意义吧。”
杨景行嘿嘿:“还不知道有没有。”
龚晓玲的意思是她要放弃所有的感性,用纯粹的理性去做相对于作品而言最肤浅的和声学形式的说明,不过呢,决定是决定说还是要说,她这几天呀,对结构和色彩、赋和被赋、动与静、响和静……生出了一种阴阳一元论的哲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