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港海祭的悲壮与肃穆,如同投入帝国肌体的一剂猛药,非但没有浇熄开拓海洋的热情,反而将那股不甘与复仇的意志,熔铸成了更加坚定的力量。
海军将士嗷嗷叫地投入训练,工部格物坊的炉火燃得更旺,一艘艘新式战舰如同下饺子般下水,一支支探索与贸易结合的船队,扬起“凤翔四海”的旗帜,驶向更加遥远和未知的海域。
而就在这海洋战略高歌猛进的同时,另一条沉寂了许久的古老商路,也在这股时代洪流的冲刷下,重新焕发出了惊人的活力,并与海上航线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这条商路,便是经由北方草原,穿过广袤的戈壁与雪山,通向更西方世界的陆上通道。
以往,这条路上商队寥寥,风险极大,不仅要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更要时刻警惕沿途部落的劫掠。
但如今,情况已然不同。
随着《凤原协约》的签订,草原与大凤的关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缓和与协作期。
萨仁公主为了展现诚意,也为了从中获取实实在在的利益,下令整饬沿途部落,严厉打击劫掠行为,并派出骑兵,为持有大凤理藩院颁发“通商符引”的商队提供护送。
草原,从以往的风险源,变成了这条商路的保护者与合作者。
帝国的商人们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
海路虽运量大,但周期长,风险同样不小(风暴、海盗、番夷威胁),且有些货物,如娇嫩的瓷器、易受潮的茶叶,经由漫长海运,损耗颇大。
而陆路,虽然单次运量不及海船,但速度相对较快,尤其适合运输高价值的丝绸、瓷器、漆器以及一些体积小、价值高的工艺品。
一时间,从帝都凤翔京出发,经北疆重镇,进入草原,再一路西行的商队,开始络绎不绝。
驼铃叮当,马蹄声声,取代了以往可能响起的刀兵之音。
这些商队,满载着精美的江南丝绸、莹润的景德镇瓷器、清香四溢的闽地茶叶、还有工部百工院出产的各种新奇巧物(如改良后的琉璃器、精密钟表等)。
他们穿越草原,与那里的部落进行初步交易,用茶叶、布匹、铁器换取皮毛、良马,然后继续西行,抵达一些以往只存在于典籍记载或传说中西域城邦,甚至更远。
与此同时,来自更西方的商队,也沿着这条路线,开始试探性地东来。
他们带来了波斯的地毯、大食的宝石、拂林(东罗马)的金银器、乃至一些来自极西之地的药材、种子和书籍。
这些东西在凤翔京的“番货市”一亮相,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被达官显贵和富商巨贾争相购买。
这条重新畅通并繁荣起来的陆上商路,被朝堂上的有识之士,与南方繁忙的海上航线并列,称之为“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遥相呼应。
帝都凤翔京,真正成为了这两条东西方大动脉交汇的核心枢纽。
在东市,你可以看到刚刚从海船卸下、还带着咸湿海风的南洋香料、珍珠珊瑚;在西市,你则可以见到由骆驼驮来、沾染着大漠风沙的西域珍玩、异域织物。
番商馆区内,金发碧眼的西洋商人,与高鼻深目的西域胡商比邻而居,操着各种口音的官话或通过通译,进行着激烈的讨价还价。
理藩院尚书苏琬变得异常忙碌,她不仅要处理与海上诸国(通过海关总署和驻外据点)的外交与贸易纠纷,也要应对来自陆上西域诸国使节的朝见与通商请求。
她麾下的官员,需要学习更多的语言,了解更复杂的风俗。
海关总署署正林婉清的压力同样不小。
两条商路的繁荣,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关税收入,也带来了更加繁重的监管任务和层出不穷的走私花样。
她不得不增派人手,完善制度,确保帝国的利益不受损失。
而在这两条丝路带来的巨大财富与信息流中,帝国的工、农、乃至文化领域,都受到了深刻的影响。
工部欧冶明,不仅从海路番商那里获取技术和灵感,也从陆路来的西方工匠和书籍中,学到了新的金属处理方法和一些奇特的机械原理,这些东西被她迅速消化吸收,应用于军工和民用领域。
玄真道长主持的太医院和农桑推广,也受益匪浅。从海路引入的玉米、土豆在北方试种顺利,而从陆路传入的一些西域药材和果蔬种子(如胡萝葡、苜蓿等),也丰富了帝国的物产,改善了民生。
甚至连凤鸣书院里的学风,也因这两条丝路而更加开放活跃。
格物科与历算科的学子们,不仅研究番夷带来的几何、历法,也开始尝试解读那些用更加陌生的西域文字书写的算术与天文手稿。
站在皇宫最高的观星台上,李昭华俯瞰着这座日益国际化、繁华得令人目眩的帝都。
夜晚,城中灯火璀璨,来自东西方的语言、服饰、饮食、娱乐在这里交融,形成了一种光怪陆离而又生机勃勃的独特景象。
她知道,这种繁荣的背后,是帝国武力的支撑(强大的海军与稳住的北疆),是精明务实的外交(与草原的合作),更是她坚定不移推进开放政策的成果。
两条丝路,如同帝国伸向世界的两只臂膀,一手揽着蓝色的海洋,一手握着黄色的大陆,将四面八方的财富、知识与人才,源源不断地吸纳而来。
大凤王朝,正以前所未有的中心姿态,屹立于这片古老而又崭新的天地之间。
然而,李昭华也清楚地知道,这汇聚而来的,不仅仅是财富与知识,也必然伴随着更多的挑战、更复杂的冲突,以及那些隐藏在繁荣表象之下,来自远方强大势力的深深忌惮与敌意。
帝国的航船,已经驶入了世界舞台的中央,接下来的风浪,只会更加猛烈。
但此刻,这座沐浴在东西方文明交汇之光下的凤翔京,正以其海纳百川的胸襟与蓬勃的活力,向整个世界宣告着它的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