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雄那声嘶力竭的“冲锋”命令,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除了溅起一片难看的泥浆和引起自家阵型一阵痛苦的蠕动外,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
铁浮屠的重骑兵们,此刻恨不得把自己身上这层引以为傲的铁皮给扒下来!
平日里冲锋时令人闻风丧胆的铁甲,现在成了要命的累赘。
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带走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冻得人牙齿咯咯作响,手脚僵硬。
更可怕的是那深不见底的泥泞。
战马每一步踏出,那加厚的铁蹄掌就会深深陷入烂泥里,直没到马腿关节以上。
想要拔出来,需要战马使出吃奶的力气,骑士也得拼命夹紧马腹,配合着往上提气。
这哪里是冲锋?这简直就是在泥潭里拔萝卜!还是穿着全身铁壳子拔萝卜!
速度?冲击力?不存在的。
整个铁浮屠的阵型,就像一坨陷入了琥珀里的铁苍蝇,缓慢、笨重、挣扎,却寸步难行。
所谓的钢铁洪流,变成了泥地里的蜗牛爬。
“哈哈哈!快看那些铁乌龟!挪得比俺家老娘养的王八还慢!”云州城头上,一个凤鸣军的女兵指着城外,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话顿时引来一片哄笑,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和对铁浮屠的恐惧,在这滑稽又解气的一幕面前,消散了不少。
卫铮脸上也带着残酷的笑意,但她并没有大意。
她猛地一挥手:“弓弩手!别他爹的光看着!给老娘射!就算挠痒痒,也得给老娘挠死几个!瞄准了那些露出来的马腿、人脸!射!”
命令传下。
虽然大雨严重影响了弓弩的威力,弓弦湿软,射程和穿透力都大打折扣,箭矢飞行也歪歪扭扭。但架不住城高,架不住目标又大又慢啊!
稀稀拉拉的箭雨从城头抛射下去,力道确实不强,很多箭矢射在铁浮屠的重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就被弹开了,确实像是在挠痒痒。
但凤鸣军的姑娘们憋着一股劲,射得极其刁钻!
她们专门瞄着战马没有披甲的小腿和关节,瞄着骑兵面甲的眼缝,瞄着盔甲连接的薄弱处。
噗嗤!
一支力道不足的箭矢,歪歪扭扭地扎进一匹战马的前腿关节处。
那战马吃痛,发出一声悲鸣,前腿一软,本就艰难维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轰隆一声,连人带马侧翻在地,溅起大片泥浆。
骑士被沉重的铁甲压住,在泥水里挣扎,却如同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时根本爬不起来!
“好!”城头上爆发出一阵喝彩。
又有一箭,侥幸穿过面甲眼缝的缝隙,虽然力道已尽,只是箭簇轻轻擦过一名骑兵的眼皮,却也吓得他魂飞魄散,惨叫一声,下意识地猛拉缰绳,导致战马失去平衡,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虽然直接致命的攻击不多,但这种不断的骚扰、持续的减员,就像一群烦人的蚊子围着笨重的大象不停叮咬,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更是极大地挫伤着对方的士气。
铁浮屠们憋屈得要吐血,他们空有强大的防御力和冲击力,却根本发挥不出来,只能被动地在这该死的泥地里挨打。
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体力消耗和担惊受怕。
泥浆不断溅起,糊面甲,糊观察孔,视线都模糊了。
不断有战马失蹄摔倒,或者被射中要害哀嚎着倒下,将背上的骑士狠狠摔进冰冷的泥水里。
摔倒的重骑兵想要爬起来极其困难,往往需要旁边的人帮忙,而帮忙的人自己也站立不稳,很容易一起变成滚地泥葫芦。
整个进攻阵型越来越乱,推进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贺拔雄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暴跳如雷,骂声不绝,却毫无办法。他总不能自己跳进泥潭里去推着那些铁罐头前进。
“废物!都是废物!给老子冲!快冲啊!”他的怒吼在风雨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城头上,凤鸣军的姑娘们却是越射越有信心。
“嘿,原来这些铁乌龟下了泥地,真成了王八啊!”
“瞄着马腿射!对!就那儿!”
“省着点箭!逗他们玩!等他们再近点,让欧冶大家的大家伙招呼!”
卫铮看着城外那支陷入绝境、挣扎前行的钢铁军团,脸上的狞笑越来越盛。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这无尽的泥泞,消磨掉敌人的锐气和体力。
用这烦人的远程骚扰,不断给敌人放血,加剧他们的混乱和恐惧。
就像用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肉,一点点磨掉铁浮屠的嚣张气焰和战斗力。
她知道,真正的杀手锏,还没到时候亮出来呢。
“继续射!别停!”卫铮的声音穿透雨幕,“让这些北地的蛮子好好尝尝,咱们云州这锅烂泥粥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