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这边又是挖渠又是修坝,干得热火朝天,大部分人都咬着牙,指望靠着这股劲头熬过灾年。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几个害群之马,管不住自个儿那点臭毛病。
石红绡那“红巾独立营”,哦不对,现在叫“通明院”了,里头的人员成分最是复杂。
虽然大部分弟兄…现在是姐妹了,跟着石红绡归顺了凤鸣军,吃了皇粮,也渐渐习惯了这儿的规矩,但总有那么一小撮老油条,土匪习气难改,觉着被管束得太严,浑身不得劲。
尤其眼下这灾荒年月,看着外面那些泥腿子每天累死累活才能挣口吃的,他们这帮“有本事”的,却只能蹲在院子里搞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在他们看来),心里头就更不平衡了。
这天傍晚,城西一个粥棚快收摊的时候,就出了幺蛾子。
五六个原红巾军的老人,凑在一块灌了几口劣酒,胆子就肥了起来。
看着粥棚里还剩下小半桶稠粥,又看看周围维持秩序的女兵正好换班,只剩下几个济世堂的学徒在收拾,邪念一下子就上来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打着酒嗝就晃了过去,一巴掌拍在粥桶上,喷着酒气道:“喂!小娘们,这剩下的粥,爷几个包圆了!赶紧给老子装起来!”
济世堂的小学徒吓了一跳,看着这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壮着胆子道:“几位军爷…这…这粥是按人头定量发放的,剩下的要送回粮库记账,不能…”
“放你娘的屁!”那汉子眼睛一瞪,一把推开小学徒,“什么狗屁定量!老子们辛辛苦苦替元帅办事,多吃几口粥怎么了?再啰嗦信不信老子抽你?”
其他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就是!快点的!别逼老子们自己动手!”
说着就要去抢那粥桶和旁边筐子里还没发完的杂粮馍馍。
小学徒急得都快哭了,死死护着粥桶:“不行!真的不行!这是规矩!”
“去你妈的规矩!”那横肉汉子彻底恼了,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小学徒惨叫一声,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都流血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周围还没散去的百姓顿时炸了锅。
“打人了!当兵的打人了!”
“天杀的!连济世堂的小姑娘都打!”
“抢救灾粮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哭声、骂声、喊叫声响成一片。
正好一队巡逻的凤鸣军女兵经过,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过来,一看这场面,顿时火冒三丈!
二话不说,直接拔刀就把那五个闹事的混混给围了起来。
“放下粮食!束手就擒!”
那五个混混酒也醒了一半,但仗着自己是“通明院”的人,还在那嘴硬:“干什么?干什么?自己人!我们石大当家的人!误会!”
“误会?”巡逻队的女兵队长冷笑,“抢粮打人,人赃并获!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刑房说!”
消息像风一样,立刻就吹回了通明院总部。
石红绡正在听手下汇报北边贺拔雄铁浮屠的最新动向,一听这事,那张俏脸瞬间就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里的茶杯被她捏得嘎吱作响。
“他爹的!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她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老娘的脸都让你们这群杂碎丢尽了!”
她为啥死心塌地跟着李昭华干?不就是因为人家规矩严明,真心为民吗?不就是想带着弟兄们走条正道吗?
现在倒好,自己手下的人,竟然在灾荒年月,去抢救灾的粮食,还打济世堂的人!
这他爹的跟以前他们最恨的狗官差、恶匪有什么两样?
这要是传出去,她石红绡以后还怎么在凤鸣军里立足?李元帅会怎么看她?手底下其他乖乖守规矩的兄弟会怎么想?
“人呢?!”她厉声问道。
“被…被刑房的人扣下了…”
石红绡二话不说,抓起她的双刀就往外冲,脸色铁青,如同要吃人一般。
她直接冲到了刑房大牢。
那五个混混一看自家大当家来了,顿时如同看到了救星,哭嚎着就扑了过来:
“大当家!救命啊!”
“就是一点小事,刑房的娘们非要上纲上线!”
“咱们可是老兄弟啊!您得救我们啊!”
石红绡看着他们那副不知悔改的嘴脸,眼神冰冷得吓人。
这时,刑房的主事,那位铁面无私的女讼师也闻讯赶来了,对着石红绡抱了抱拳:“石院长,您来得正好。您手下这五人,抢劫救灾粮,殴打济世堂人员,人证物证俱在,按凤鸣军军律第七第三条,当处以…”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跟着石红绡一起来的老兄弟,也是原来红巾军的头目之一,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道:“大当家…猴子他们也是一时糊涂,喝了点马尿就…罪不至死吧?能不能…能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从轻发落?打几十军棍,或者罚去修城墙…”
其他几个被关着的混混也立刻哀求:“大当家!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饶我们这一次吧!”
石红绡沉默着,手指紧紧攥着刀柄,指节发白。她看着这些曾经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起刀头舔血的老兄弟,心里如同刀绞。
情分?她石红绡最讲的就是情分!
可正是因为这情分,她才更不能饶了他们。
今天饶了他们,明天就会有更多人仗着“老兄弟”的情分胡作非为!凤鸣军的铁律就成了笑话!她石红绡带队投诚,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情分?”她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老娘今天讲了情分,就是对那些饿着肚子还老老实实排队领粥的百姓不讲情分!就是对那些挨了打还要救死扶伤的济世堂姐妹不讲情分!就是对信任老娘、给咱们兄弟一条正路走的李元帅不讲情分!”
她猛地拔出双刀,刀光雪亮,映照着她冰冷的脸庞:
“军律就是军律!犯了哪条,就按哪条办!”
“谁再敢求情,同罪论处!”
她目光扫过那五个面如死灰的混混,最终落在刑房主事脸上,一字一句道:
“按律…处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此言一出,整个大牢一片死寂。
那求情的老兄弟难以置信地看着石红绡,最终叹了口气,低下头退到一边。
那五个混混彻底瘫软在地,如同烂泥。
石红绡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只是在走出牢门的那一刻,她的眼角,似乎有一滴什么东西迅速滑落,瞬间消失在阴影里。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石红绡和过去的那个“红巾军大当家”,彻底割裂了。
忠诚,需要用铁和血来证明。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