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这阵子新鲜事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老百姓们脑袋都快转不过弯了。
这头刚领了代表自由身的身份牌,那头又看着新式的犁耙下了地,身上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去济世堂找活神仙瞧瞧,家里有那胆大泼辣的姑娘甚至跑去讲武堂耍刀弄枪了!
就在大家觉得这日子已经够魔幻的时候,凤栖院又甩出来一道炸雷般的新政令!
告示是用最通俗的大白话写的,贴满了每一个街口巷尾,还派了识字的文书敲着锣一遍遍地念:
“凤鸣军元帅令:即日起,云州治下,所有六岁至十二岁的娃,不论男娃女娃,必须送入新办的‘蒙学堂’读书识字!
学费全免,书本笔墨由凤栖院提供!
谁敢不让娃上学,特别是敢藏匿女娃不让读书的,重罚!
罚完还不送的,爹娘抓去修城墙!”
这命令一下,整个云州城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猛地就炸开了锅。
“啥?让娃们都去读书?还…还包括女娃?”
“免费?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他爹的…这…这女娃读什么书啊?读多了心就野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就是!女娃就该在家学学女红灶台,认字有啥用?”
质疑声、反对声,尤其是针对女娃读书的,像夏天的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千百年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观念,可不是一张告示就能轻易打破的。
有些心疼孩子或者觉得读书无用的贫苦人家,甚至琢磨着是不是把孩子藏起来,或者干脆送到乡下亲戚家躲几天风头。
可惜,他们低估了凤鸣军执行政令的决心,更低估了崔沅的手段。
户房那边早就把适龄儿童的名单摸得一清二楚了。
告示贴出三天后,各坊的坊正(新选的)就带着户房的女官和一队冷着脸的女兵,开始挨家挨户“请”人了。
“王老五,你家狗蛋八岁了,明天一早,送去东街蒙学堂!”
“李婶,你家大丫、二丫都到岁数了,一起去!敢不去?看到这几位军爷没?她们可不好说话!”
碰到那哭天抢地、胡搅蛮缠,说什么“女娃读书败坏门风”的酸腐老头,或者那抠搜算计、觉得孩子在家能干活的人家,女兵们根本不废话,直接亮出军棍和绳索。
“去不去?不去就跟我去衙门走一趟,修城墙的活儿正好缺人!”
这强硬无比的态度,顿时把大部分人都吓住了。
得,修城墙那可是要命的活儿,可比让孩子去坐几天学堂辛苦多了。
去就去吧,反正又不花钱,还能省下孩子一天的口粮。
于是,开学的第一天,景象那叫一个壮观!
各个蒙学堂门口(暂时征用了不少祠堂和废弃大院),挤满了愁眉苦脸的家长和哭哭啼啼、吓得像小鸡崽似的孩子们。
男娃女娃都有,一个个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眼神里全是茫然和害怕。
学堂里面,站着的基本都是女先生——有从凤栖院抽调来的识文断字的女官,有济世堂略通文墨的女学徒,甚至还有几个被崔沅特意请来的、家境贫寒却坚持读书的女秀才。
她们自己心里也打鼓呢,教这么多皮猴子,能行吗?
教材是崔沅和玄真道长熬了几个通宵,带着人紧急编撰出来的。
跟以前那套之乎者也、圣人微言大义完全不同!
开篇第一课,不是什么“天地玄黄”,而是画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旁边大大地写着“人”、“口”、“田”、“米”几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人有口,要吃饭,田里种出米和饭。”
第二课,画着一个女人在织布,一个男人在耕地,旁边写着“男”、“女”、“工”、“做”,下面写着:“男女皆做工,合力养家口。”
就这么简单、直白,紧扣着吃饭穿衣过日子!
后面还有教数数的,不是从一到十就完事,而是教怎么算自家有几口人,一天要吃多少米,一亩地能打多少粮…
还有教卫生的,画着洗手的步骤,写着:“饭前便后要洗手,不喝生水不生病。”这自然是玄真道长的手笔。
甚至还有浅显的道理:“人皆生而平等,无分贵贱男女。”(这话写得隐蔽,但意思到了)
孩子们一开始还哭闹,可听着听着,发现这书上的东西好像跟自己有点关系?
看着那图画,认着那简单的字,好像…没那么难?
特别是那些女娃,看着书上画着女人也在干活、也在做事,看着台上站着的也是女先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微小的东西,似乎在心里悄悄发了芽。
课堂纪律一开始很差,有尿裤子的,有打架的,有睡着打呼噜的。
女先生们气得脸通红,差点没忍住动用戒尺。
后来还是卫铮派了几个讲武堂的学员来“协助管理”,那帮女兵娃子往教室后头一站,眼神一瞪,下面顿时鸦雀无声,效果拔群!
慢慢的,反对的声音小了。
因为家长们发现,孩子去了学堂,不但没学坏,回来居然能磕磕巴巴认出几个字了,还会数数了!甚至知道饭前要洗手了!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而更让所有人眼红的是,告示上说的“选才试”真的来了!
学期过半,凤栖院组织了一次考试,不分男女,只看成绩!考的就是学堂里教的那些实用东西。
成绩最优异的那一批孩子,大概二三十人,被张榜公布了出来。
崔沅亲自给他们发了奖励——不是金银,而是一套更好的笔墨纸砚,和一本更深的《算术启蒙》。
并且宣布:“尔等乃蒙学堂之翘楚,日后需更加勤勉!
若次年考评依旧优异,可优先升入更高一级之‘书院’深造,食宿皆由凤栖院承担,未来可期!”
这下可不得了,那些上了榜的孩子家里,爹娘走路都带风。
特别是那几个女娃的家人,以前觉得赔钱货,现在看着邻居羡慕的眼神,腰杆子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原来女娃读书,真能读出名堂?真能有前途?
原本被迫送孩子上学的人家,开始真心实意地督促孩子用功了。
原本死活不让女娃去的人家,也偷偷打听现在还能不能报名…
一股重视教育其是重视女童教育的风气,如同春雨般,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云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崔沅站在凤栖院的窗口,看着街上几个背着自制布书包、手拉手唱着刚学的歌谣去上学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她播下的种子,或许比那些新式犁铧、比那些药方、甚至比那些刀枪,更能深刻地改变这片土地的命运。
女学之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本章完)
